力学不倦分享 http://blog.sciencenet.cn/u/Mech 读万卷书,参非常道,书在手中,道在心中;行万里路,勘寻常物,路在脚下,物在眼下。https://www.researchgate.net/profile/Li-Qun_Chen

博文

新春佳节读新诗之《女神》

已有 3906 次阅读 2014-2-4 07:44 |个人分类:休闲阅读|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新诗, 《女神》

我对郭沫若的为人素无好感,但他的《女神》中的诗篇确实很不错。比前面说的鲁迅、胡适的新诗高出一个档次,也许不止一个档次。胡鲁的写实新诗真只是“引浆买车者流”下里巴人,非常浪漫的《女神》则显得阳春白雪高大上。

 

在《女神》中,作者明显受意大利未来主义的影响。当时,未来主义发轫不到10年,属于很时髦的文艺思潮。一向趋时的作者,追随未来主义的主张,崇拜速度和力量,讴歌暴力和战斗。从审美而言,一反传统的田园情趣,转而向往工业文明。如在“笔立山头展望”中写道

   一枝枝的烟筒都开着了朵黑色的牡丹呀!

   哦哦,二十世纪的名花!

   近代文明的严母呀!

读《女神》,总是能感受到势如奔雷、迅如闪电那种大气磅礴,但多少也有些让人觉得是虚张声势。

 

最能体现作者风格的是“天狗”。仿佛是要回应意大利未来主义诗人Aldo Palazzeschi发表于1909的名篇“我是谁?”作者开篇就自报身份,“我是一条天狗呀!”足以鲸吞一切。只是“我是全宇宙底Energy能量的底总量!”不如径说,“我是全宇宙底总能量!

 

   天狗

 

   我是一条天狗呀!

   我把月来吞了,

   我把日来吞了,

   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

   我把全宇宙来吞了。

   我便是我了!

 

   我是月底光,

   我是日底光,

   我是一切星球底光,

   我是X光线底光,

   我是全宇宙底Energy能量的底总量!

 

   我飞奔,

   我狂叫,

   我燃烧。

   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

   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

   我如电气一样地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飞跑,

   我剥我的皮,

   我食我的肉,

   我嚼我的血,

   我啮我的心肝,

   我在我神经上飞跑,

   我在我脊髓上飞跑,

   我在我脑筋上飞跑。

 

   我便是我呀!

   我的我要爆了!

 

类似大开大合、雄浑豪放的还有其它篇什,例如“立在地球边上放号”。可惜“不断的努力”几个字,一下子让诗的格局变小了。因此在“大”的后面,有些“虚”。

 

   立在地球边上放号

 

   无数的白云正在空中怒涌,

   啊啊!好幅壮丽的北冰洋的晴景哟!

   无限的太平洋提起他全身的力量来要把地球推倒。

   啊啊!我眼前来了的滚滚的洪涛哟!

   啊啊!不断的毁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哟!

啊啊!力哟!力哟!

力的绘画,力的舞蹈,力的音乐,力的诗歌,力的律吕哟!

 

“凤凰涅槃”也堪称名篇。从语言上看,结构严整,辞藻华丽,而且声调也铿锵。涅槃前的悲戚无奈主要体现在“凤歌”和“凰歌”中,而涅槃后的“凤凰更生歌(凤凰和鸣)”则是一曲自由颂、欢乐颂。下面是“凤凰涅槃”中的这三个片段。

 

凤歌

  即即!即即!即即
  即即!即即!即即
  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铁!
  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
  茫茫的宇宙,腥秽如血!
  宇宙呀,宇宙,
  你为什么存在?
  你自从那儿来?
  你坐在那儿在?
  你是个有限大的空球?
  你是个无限大的整块?
  你若是有限大的空球,
  那拥抱著你的空间
  他从那儿来?
  你的外边还有些什么存在?
  你若是无限大的整块?
  这被你拥抱著的空间
  他从那儿来?
  你的当中为什么又有生命存在?
  你到底还是个有生命的交流?
  你到底还是个无生命的机械?

  昂头我问天,
  天徒矜高,莫有点儿知识。
  低头我问地,
  地已死了,莫有点儿呼吸。
  伸头我问海,
  海正扬声而呜 。

  啊啊!
  生在这样个阴秽的世界当中,
  便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
  宇宙呀,宇宙,
  我要努力地把你诅咒:
  你脓血污秽著的屠场呀!
  你悲哀充塞著的囚牢呀!
  你群鬼叫号著的坟墓呀!
  你群魔跳梁著的地狱呀!
  你到底为什么存在?

  我们飞向西方,
  西方同是一座屠场。
  我们飞向东方,
  东方同是一座囚牢。
  我们飞向南方,
  南方同意一座坟墓。
  我们飞向北方,
  北方同是一座地狱。
  我们生在这样个世界当中,
  只好学著海洋哀哭。


  凰歌

  足足!足足!足足!
  足足!足足!足足!
  五百年来的眼泪倾泻如瀑。
  五百年来的眼泪沐漓如烛。
  流不尽的眼泪,
  洗不净的污浊,
  浇不熄的情炎,
  荡不去的羞辱,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到底要向那儿安宿?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那大海里的孤舟,
  左也是漶漫,
  右也是漶漫,
  前不见灯台,
  后不见海岸,
  帆已破,
  墙已断,
  楫已飘流,
  柁已腐烂,
  倦了的舟子只是在舟中呻唤,
  怒了的海涛还是在海中泛滥。

  啊啊!
  我们这飘渺的浮生,
  好像这黑夜里的酣梦。
  前也是睡眠,
  后也是睡眠,
  来得如飘风,
  去得如轻烟。
  来如风,
  去如烟,
  眠在后,
  睡在前,
  我们只是这睡眠当中的
  一杀那的风烟。

  啊啊!
  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
  痴!痴!痴!
  只剩些悲哀,烦恼,寂寥,衰败,
  环绕著我们活动著的死尸,
  贯串著我们活动著的死尸,

  啊啊!
  我们年青时候的新鲜那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甘美那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光华那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欢爱那儿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
  一切都已去了,
  一切要要去了。
  我们也要去了,
  你们也要去了,
  悲哀呀!烦恼呀!寂寥呀!衰败呀!

 

  凤凰更生歌(凤凰和鸣)

  我们更生了。
  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
  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凤。
  凤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光明,我们新鲜,
  我们华美,我们芬芳,
  一切的一,芬芳。
  一的一切,芬芳。
  芬芳便是你,芬芳便是我。
  芬芳便是「他」,芬芳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热诚,我们挚爱,
  我们欢乐,我们和谐。
  一切的一,和谐。
  一的一切,和谐。
  和谐便是你,和谐便是我。
  和谐便是「他」,和谐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生动,我们自由,
  我们雄浑,我们悠久。
  一切的一,悠久。
  一的一切,悠久。
  悠久便是你,悠久便是我。
  悠久便是「他」,悠久便是火。
  火便是你。
  火便是我。
  火便是「他」。
  火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我们欢唱,我们翱翔。
  我们翱翔,我们欢唱。
  一切的一,常在欢唱。
  一的一切,常在欢唱。
  是你在欢唱?是我在欢唱?
  是「他」在欢唱?是火在欢唱?
  欢唱在歌唱!
  欢唱在欢唱!
  只有欢唱!
  只有欢唱!
  欢唱!
    欢唱!
      欢唱!

 

语言固然漂亮,但正如老子所谓“美言不信”,诗篇中一场大火彻底解决的思想方式,本质上是要推倒重来而非点滴改善,可能大成问题。

 

《女神》也有些诗篇风格温婉,如Venus,应该算是很不错的情诗。

 

   Venus

 

   我把你这张爱嘴,

   比成着一只酒杯。

   喝不尽的葡萄美酒,

   会使我时常沉醉!

 

   我把你这对乳头,

   比成着两座坟墓。

   我们俩睡在墓中,

   血液儿化成甘露!

 

最耐人寻味是“上海印象”。值得寻味的不是诗篇,而是作者。作者讴歌现代文明,但真正面对现代文明时,却感受到了幻灭。让人感到作者对未来主义的推崇或许只是望文生义,而缺少刻骨铭心的体验与理解。人们的憧憬向往,其实很多都只是叶公好龙。当然,还有种解释,如苏东坡和佛印的故事所云,境由心造。

 

   上海印象

 

   我从梦中惊醒了!

     Disillusion的悲哀哟!

 

   游闲的尸,

     淫嚣的肉,

   长的男袍,

     短的女袖,

   满目都是骷髅,

     满街都是灵枢,

   乱闯,

     乱走;

   我的眼儿泪流,

     我的心里作呕。

 

   我从梦中惊醒了!

      Disillusion的悲哀哟!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220220-764364.html

上一篇:新春佳节读新诗之胡适
下一篇:新春佳节读新诗之宗白华
收藏 IP: 116.232.61.*| 热度|

0

该博文允许注册用户评论 请点击登录 评论 (1 个评论)

数据加载中...
扫一扫,分享此博文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0 17:11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