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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中华世纪坛小剧场欣赏了京籍话剧演员方旭根据老舍小说改编的独角戏《我这一辈子》,一个人演了两个小时,很精彩!
下面这个视频是演出片段:
http://v.youku.com/v_show/id_XMjY4Njc5MDc2.html
据说,即使是人艺演员中,地地道道的北京人都不多了。那么,北京人老舍的小说,由北京人方旭改编成话剧并亲自表演,这种情形更是极其罕见了。
方旭生在北京、长在北京,酷爱话剧事业,2010年,他创办了“明戏坊戏剧工作室”后,创作演出了不少剧目,包括根据老舍的作品改编的三部戏--《我这一辈子》、《猫城记》、《离婚》。 2011年,舒乙先生对方旭的《我这一辈子》较满意,并建议方旭下一步改编《猫城记》。
《我这一辈子》独角剧的制作人是崔文嵚,昨晚演出结束后他被方旭请上了台。崔先生原为北大俄语专业的学生,在校时就活跃于北大戏剧社,现在更是投身于他所钟爱的戏剧事业。向这样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轻人(相对说来的年轻)致敬!
下面是演出剧照:
两年前《北京日报》发过一篇很不错的剧评,提到了方旭的这出戏,贴在下面:
谈最近上演的几部老舍小说改编戏剧
张杭 发表于: 2011年6月2日《北京日报》:http://bjrb.bjd.com.cn/html/2011-06/02/content_408175.htm
最近北京舞台上连续上演几部老舍小说改编的戏剧,有去年演过的,如林兆华导的《老舍五则》,有今年又做了些翻新的,如田沁鑫导的《四世同堂》,有新创首演的,如方旭自编自演的《我这一辈子》。我想现在一下子这么多老舍戏,动念和准备应是从09年纪念老舍百年诞辰之时开始。老舍的话剧,尤其人艺的《茶馆》,是京味儿戏剧经典中的经典。茶馆儿剧已成为一个类型,似乎很多人一提起话剧,想到就是这种剧,一提起现实主义,想到还是这种剧。然而还有一些人,比如我,一想到会是这种戏就不想去看了,总觉得这样的戏除了语言好,还能有什么新意。这次的几部我都看了,觉得有必要重新谈一谈。
一、活着还是死了,能否是一个问题 。
三个小时的《四世同堂》看得我难受,尽管很多场面设计富有趣味,我还是觉得戏长了。究其原因,我认为是演员模仿生活的卓越表演,迫使我承认我所看到的是一部戏剧,而实际上内容在舞台上很难成立。粗略概括,这部戏讲的是什么呢?在日本占领北平的八年间,人们为了基本生存发愁,又没办法,且越来越没办法;有的人饿死了,或被打死,有的人撑着活了下来。当然写到形形色色的人,如为了更好地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人、始终正直的人;他们遭逢的命运各异,或荒唐、或无奈;但总的来讲,他们都没有精神生活。
蓬蒿小剧场的《我这一辈子》要好一些。这出只有一个演员的戏剧,极其生动地展示了一个小人物一生卑微的生存。半讲述半表演、夹叙夹议的方式,使得戏剧既能对“我”这个巡警作典型而详尽的分析,又能突入生命中那些刻骨感受的新鲜切口。然而我看着仍然难受。前半段精彩,因为那时人还年轻,有美好的盼头,感受力也鲜嫩;而后半段随着人越来越无望地不可改变和麻木,戏也衰颓下去,直到贫寒的一死。
这两个戏带给我的相似体验绝非偶然,似乎我们的戏剧舞台时常发生这样的景象,如果把它们从丰富的语言和表演中抽离出来,则看到一种怪异:台下观众是吃饱了肚子来看戏的,但他们注视的台上呢,都是饿肚子的人。台上人不如台下人,那么角色如何能在舞台上站立起来?我不是说戏剧不能表现饿肚子的人,但我所知道的只有两种情况:一、饿肚子也有精神追求,而之所以可以称为追求,是因为它独特而大部分未知,并非爱国这种公共且已知的思想;二、用批评的方式表演他们,演员不是演得像,而是让观众看出他对角色的批评,就像布莱希特所说,这样不是角色,而是批评性使舞台成立。
这个推理令我自己发窘。舞台不能同意地表现没有精神生活的人,但在那样的历史环境中,人活着就属不易,有所坚持即便仅仅只是坚持活着,我又怎能去苛责哪一个,说他没有精神生活呢?老舍写过许多这样的人,我又怎能不对他怀有一些敬意?回到当下放眼一望,没有精神生活又岂只是过去那些穷苦人的状况。我们的现实就是如此,正是我看这两部戏难受的一个原因。但我不禁又要问:反映现实还有错吗?
二、活着的现实和现实的活着
这几个戏,体现老舍对现实的一个极有价值的发现,就是人的不可改变。比如《四世同堂》中冠晓荷和祁家二少爷是没有道德的,就从始至终没有道德,即便就要死在日本人的刀下,也跪着想当汉奸;比如大赤包和祁瑞丰的媳妇是庸俗的,就彻底庸俗,当大赤包遭陷害命已不保,情急之中她让招弟找日本人的时候,还要教她如何逢迎、计较。这些地方,小市民中的恶俗被写得淋漓尽致。老舍对人的不可改变的坚持,是在向真实的一面掘进。但与之相应,好人也一直地好,譬如祁家的那些好人。且好人之家也不会有超出误会和容忍的矛盾,如祁家就很和睦。这不免让我质疑,曹禺的《北京人》中家庭的压抑和对抗,何以在这里不见踪影。且不说家庭矛盾是一个怎样永恒的主题,祁家和曹禺的曾家,有同样的社会背景、思想根基和组织形式,曾老爷子漆棺材和祁家老爷做寿,这不差不多是一回事儿吗?怎么此处就没有冲突和争议了呢?
《四世同堂》里的戏剧冲突主要是好人和坏人的冲突;而《我这一辈子》里,主人公的对立面,几乎不是任何人,而是整个外部环境,其一部分是可以指摘的社会不公,另一部分则归为不可能琢磨清楚的命运。两者的相似之处是,人物没有内在的矛盾冲突。只有一处,我看到人撕裂了,就是冠晓荷出卖钱家之前,而大赤包扮演了麦克白夫人的角色。除此,几乎很难见到自我矛盾的人。这样的情形,使得另一处理方式也顺理成章,就是《老舍五则》中多处漫画式的人物呈现,像被炭笔勾出简要的外形。无论是漫画勾勒,还是在表演中用京味儿语调、典型动作和历史扮相填满一个角色,缺少自我矛盾的人总是指向符号化的本质。
这就让我思考,我们时常见到的、习以为常的现实主义,是不是一种真正的现实主义?八年或一生,展现在两三个小时的舞台上,肯定是经过挑选的;而选什么,不选什么,就必然是个问题。当我们大致认为,在一个范围内的人都庸俗、没有精神生活的时候,我们是否有过凝视?从任何一个表象的人深入下去,都可能发现一种精神性。在大片灰色中,哪怕一点萤火虫的光芒,是需要捕捉,还是可以放过?
三、降低的舞台,要有光
以上我说这些,都不是向老舍先生抱怨。老舍的原著是小说,叙事文字对精神性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它也可以通过细节的丰富详尽使作品具有说服力。然而改编戏剧,就必要将精神因素提取、提亮。譬如《四世同堂》中的小妞子就可以是一点高光,如果不把她不肯吃一口混合面简单当作小孩子的常性,从她的“挑”中,是否可以看出悲剧性的缘起?而《老舍五则》的《也有三角》这前半都是相声的段落中,两个逃兵共娶的媳妇,在接受大哥之后死活不肯接受弟弟,这顽固得看似封建的行为中,我恍若看见本能中爱的品质。
或者就将戏剧的舞台降低,这样戏剧性不足的内容也就可以成立。譬如《老舍五则》使用了相声、小品、戏曲演唱甚至武术表演等,这些低于戏剧的手段提供了观赏性,就像戏曲中纯粹的武戏也能引起阵阵叫好。然而为了向戏剧的高度挽回,还用到另一种方式,不是布莱希特式的指向人物的批评,而是相反,批评由人物指向外部。譬如《上任》这一则,尽管表演的间离含有讽刺,但真正让观众叫好的是人物影射当下的议论。《我这一辈子》里的很多看点和给力之处也在于此。然而需要知道,这种情况造成的舞台成立是比较有限的。观众感到戏剧人物和当下的联系,因而产生共鸣,其根基在于前者的环境相比后者仍没有什么改观,而往往两者都处于较低的位置。
09年我去看《窝头会馆》,也是怀着对京味儿剧、茶馆儿剧的一贯预期走进剧场的,出来的时候感觉却不大一样,和此番心情也不同。那部戏剧所述虽也极其世井、家常,但它仿佛唱出日常生活之歌,我看到了对这种不变生活的肯定和对如此活着的人们的爱。这肯定得自比对,与凌驾于生活之上的那些并无实在意义的事物的比对。我觉得肯定也是一种照亮,比同情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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