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当哲学家的贵族叛逆者

■武夷山

（发表于《中国科学报》2025年12月26日）

   2025年10月，美国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作家、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前执行主编安东尼·戈特利布的传记作品Ludwig Wittgenstein：Philosophy in the Age of Airplanes（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飞机时代的哲学）。为什么标题要提“飞机时代”呢？因为维特根斯坦曾对一位朋友说，“飞机与汽车时代的哲学为什么要……与靠马车和步行旅行的时代一样呢？”另外，别忘了，维特根斯坦原来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攻读航空工程专业。这种专业背景的人转型为哲学家的真不多。

   1889年，维特根斯坦出生于奥地利的犹太人家庭，后加入英国籍。他的哲学改变了人们对语言与心智、世间万物和人的行为模式之间关系的看法。

   1911年10月，维特根斯坦来到英国剑桥大学，找到三一学院的哲学家贝特兰·罗素，因为他对罗素的逻辑学论著和数学哲学很感兴趣。这次见面之后，他毅然放弃工科转向了哲学。8个月之后，罗素对维特根斯坦的大姐说，“我们估计，哲学的下一大步要靠你弟弟迈出去”。大姐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维特根斯坦是出了名的坏脾气，他的著作艰涩难懂，也是尽人皆知的。作为哲学家，他是在世俗与超世俗的领域之间游走的典范。

   本书写到，对于维特根斯坦来说，哲学与其说是一套信条，不如说是一种思维习惯，是我们面对问题的处理方式，是试图理解我们言说之意义的方式。维特根斯坦像他所在家庭和社会阶层的其他人一样，对自己的家世有很矛盾的看法。对他来说，宗教不那么重要，但精神境界很重要。他曾说过，若不是做了哲学家，他很可能会去做一名僧侣。

   笔者对本书有关维特根斯坦家族的情况更感兴趣。

   他的家庭是19世纪欧洲最富有的家庭之一。本书作者认为，他的成长深受家族和当时社会的影响。父亲卡尔·维特根斯坦是欧洲钢铁业巨头，被世人称作“奥地利的卡内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四个兄长中有音乐家，有唯美主义者，但有三人自杀。

   音乐对于维特根斯坦家族是至关重要的，德国浪漫主义作曲家勃拉姆斯是他们家两代人的挚友。本书叙述了维特根斯坦家这个维也纳贵族世系是如何通过资助音乐家而提升社会地位的。在戈特利布的笔下，维特根斯坦的一生始终在与家族珍视的价值“作对”。家族推崇高雅艺术，他却选择工科。身为贵族子弟，他却大半辈子在大学的智识高峰与自我毁灭式的孤独、卑微工作间辗转。他考虑过的其他工作，包括到苏联的集体农庄从事体力劳动，当医生，尤其是精神病医生。他喜欢过女性，也喜欢过男性，但他倾心的年轻男性大多无法理解他的精神世界。

   维特根斯坦的祖父母虽然是犹太人，但后来皈依了基督教。和当时欧洲许多改信基督教的犹太家庭一样，他们真正的信仰是德国文化，尤其是德国音乐。父亲卡尔去世的次日，维也纳大报《新自由报》对他的报道中，赞扬其赞助音乐事业的篇幅，几乎与介绍商业成就的篇幅相当。维特根斯坦的小哥哥保罗·维特根斯坦是非常有名的钢琴家，从20世纪20年代起就在不同国家的音乐会上演出，足迹遍及柏林、巴黎、伦敦、纽约、雅典、萨格勒布等城市。他出名的原因之一是单手演奏，因为他当年在奥地利军队服役时右臂受伤，肘部以下被截肢了。而维特根斯坦在世时并不出名。

   维特根斯坦1951年去世后，《泰晤士报》登载的讣告将他错认为另一个维特根斯坦家的成员。因为记者根本想不到，他的父亲就是工商巨子卡尔·维特根斯坦。

   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内，牛顿和弗朗西斯·培根两人的雕像身后有一面墙，上面嵌有一个纪念铜牌。铜牌上用拉丁语写着：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本学院的院士，曾在本校担任哲学教授8年，为许多人开辟了新的哲学思考路径……并通过实例教导人们，理性应挣脱语言的桎梏。”

   维特根斯坦传记已有一些中译本，如瑞·蒙克的《维特根斯坦传：天才之为责任》和彼得·斯蒂芬森的《维特根斯坦传：精神的探险》。但是，对于维特根斯坦这样的重要思想家，多一部传记，让公众看到更全面、立体的哲人形象，无疑是极具价值的。

《中国科学报》 (2025-12-26 第3版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