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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传播哲学思想,以“不敬城邦所敬的神,引进新神”和“败坏青年”的罪名被雅典人判处死刑;伽利略因宣扬日心说被教廷判处终生监禁;我国明代书法家、绘画家、诗人徐渭在发狂时杀死了妻子,并用锥子刺自己的耳朵,查点把自己刺死;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癫痫发作时,常常有巅峰体验,如受到了神启;《狂人日记》里的“狂人”,在看似疯癫的胡言乱语中说出了封建制度“吃人”的本质……历史上和文艺作品里,有一些先知被视为疯子,为世人所排斥;有一些“疯子”则有先见之明;有些“疯子”完全失去社会功能,有些“疯子”则虽然出现了某种思维混乱,但仍能带给自己或他人以启发。“先知”和“疯子”这两个群体虽有所区别,但又有重叠,他们与精神障碍患者又有何差异?日前,在绿丝带精神卫生知识系列科普报告中,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医生陈智民以中国画家石鲁的生平为例,向公众讲解了“先知、疯子和精神障碍患者的区别”。
疯癫的两种情形
陈智民医生介绍,精神障碍患者的社会功能受到了损害,有些智能也比较低下。相对而言,“疯子”则往往不仅社会功能完好,甚至比起普通人,还拥有特殊的才华。粗略地看,“正常”和“疯狂”的界限比较容易划分;但在一些少见的特殊案例中,有时按照某一条标准来看,一个人是正常的,但按照另一条标准来看,这个人又是疯狂的。
疯癫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个体与社会大多数成员之间存在很大的区别,与社会之间不协调。这里面又可以细分出两类情况,一类是个体的精神正常,有完整的思想、有序的表达方式,但因为思想境界太高,不为普通人所理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都是形容这种情况;另一类是个体的精神正常,有完整但过于深奥的思想,被迫用超越常规的无序方式表达。这种情况下,该个体可能确实状况不如大多数人,但也可能恰恰是个体比大多数人优秀,比如魏晋时期的名士们,崇尚自然,厌恶礼法的束缚,本身没有病态,但因为思想不为当时的人们所理解,而且无法用更好、有序的方式表达,只用放诞、佯狂的方式表达,看起来就好像是真疯了。而社会是为大多数人服务的。如果所处社会比较保守、不思进取,那么这样的个体可能就会活得不太好;但如果社会比较积极进取、鼓励人的自由发展,那么这些比普通人优秀的人不仅不会受到排斥,甚至还会被遵从。“但这类个体在面对社会时,一般也不会适应得很好,如北大数学系的‘韦神’。”陈智民医生表示,“如果换个社会、换个圈子就被视为正常了,那说明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是社会或圈子的问题。”
另一种疯癫的情况是个体的精神内部出现了不协调/功能障碍。比如思维与情感不协调,思维与意志、行为之间不协调。这可能是精神出现了病态,无视世俗压力而采取无序的表达方式以表达真理或事实;也可能是精神出现了病态,无法表达完整思想或表达方式无序,所表达的内容可能对他人或发病后的自己有所启发,像有些精神障碍患者创作的原生艺术作品,无法很好地表达完整的思想,但仍能启发公众返朴归真,使这些作品成为人们研究人类精神世界的一个入口,也可能对任何人都完全没有启发,那么,这些功能障碍在任何社会都会被视为不正常——因为人们被要求对自己的精神内部进行整合,以更好地适应外部环境。
画家石鲁身上的3种精神状态
陈智民医生以中国画家石鲁一生的经历为例,说明了几种精神状况。石鲁出生于大地主家,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但年轻时开始反叛自己的阶级,逃离家族,奔向延安。在延安,他非常积极地向党组织靠拢,积极地表现群众生活和革命的主题。46岁时,为了寻求灵感,石鲁开始练气功,并自当年末开始发病。当时他在政治上也受到了一些打击,闭门不出、彻夜不眠。有段时间他的精神显得特别好,练功的时候打着赤膊,还用棍棒使劲地敲打自己的胸和手臂;冬天的时候在院子里冲冷水浴,还叫吼医生不要靠近他。去豆浆店路上,他叮嘱妻子只管在前面走,不要回头看他。到了豆浆店,又要求妻子与他背靠背而坐。他把茶叶倒进洗脸盆,说茶叶里有毒;为了“防疫”,让孩子们进门就吃一把花椒……种种行为可笑、荒谬、怪异。当时医生认为他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让他住进陕西省精神病院治疗。被害妄想使他觉得美协的领导在陷害他,在精神病院里也失去自制力地和医生激烈争论。经过治疗,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但过了几年,开始了第二次发病。“文革”开始后,石鲁被关进了牛棚,在遭受巨大精神刺激的同时,药物治疗中断。他在牛棚里不服从管教,中间还出现了幻听,听到有人对他说“跑远一点,跑远一点”,于是他逃到四川老家,最后又被遣送返回。1970年时,他被以“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判处死刑,家人以他患有精神病为由积极营救,并让医生出具了诊断证明,才使他的死刑没有被立即执行。1986年时,石鲁旧病复发,据他妻子后来回忆说,当时他感到自己很失望,压力很大,不想吃饭,不睡觉,整晚吃辣椒,成天自言自语,胡说八道,在床上做气功,爬到树上摘桃胶吃,连妻子都不认识了,要和家人分家,把皮衣放在水里消毒,把收音机和手表都拆了……但他在病中将自己病前的绘画进行了改造,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出疾病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石鲁投奔革命圣地延安,不被他的封建家庭所理解,但能被同道所理解。他有高深的思想,提出用山水来表达人物的精神世界,为开拓艺术新境界,发展出野、怪、乱、黑等风格手法,这些艺术上的创新虽然大多数人难以理解,但还是有少数艺术家能够理解。患病期间,石鲁依然能够认识“四人帮”的本质,且疾病使他无视压力,进行大胆的斥责,虽然表达是无序、混乱的,使用的是一些疯言疯语。他在20世纪70年代疯狂中的一些作品,被后世的不少研究者解读出丰富的含义,对他人有所启发;发病后实现的艺术方向上的转向,对病后的自己也有所启发。但他在两次发病最严重的时候,确实不仅无法创作,连正常的生活都进行不下去。纵观其一生,陈智民认为,先知、疯子、精神障碍患者的状态,在石鲁身上都得到了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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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5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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