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好口罩，刚要出门，老伴在后面发来新的指示“到桥下小黄那里买牛奶，她回来了。”

桥下小黄，是高架桥下菜市场门口的牛奶小店老板，湖北人。这次疫情封城，出来晚了，应该是刚回来的吧。宅在家里，也听老伴几次说到过她，如今帮不上大忙，要我多走几步，这点还是办得到的。

“不买牛奶，我们吃豆浆。豆浆含有天然产物烟草胺，能抑制血管紧张素转换酶2……”

刚从网上看到的，有些拗口，但也记下来了。随口一贫嘴，用来“唬一唬“她。

“买牛奶！听到伐！”常识不需要理由。女高音声部随即转入低声拖音区，身后又有一串嘀咕“又想吃菜泡饭了……”

……

要说我们这一代人长身体的那个年代，牛奶当然是个离得很远的奢侈品。对一个从小就吃稀饭长大的人来说，那时每个月也就不到三十斤的粮食定量，“闲时吃稀，忙时吃干”，能让吃饱饭也是靠爸妈省下的口粮“供“着才过来的。至于要说喜欢不喜欢喝牛奶，那就不是一个频道上说的事，而是从改革开放后走过一段路，以后的事情了。至于说习惯不习惯的，刚开始还真不习惯，好多人刚吃牛奶时，还真会肠胃不舒服，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真正领略滋味和见识牛奶功效的第一次，是在大学读书时的那次运动会。由于饭后就投入环城长跑，这在平时并不能算是挑战的事情，因为每个星期都会有那么三四天，清晨独个围绕着嘉定城跑上一圈作为锻炼，有时觉得不过瘾，还会在操场上再兜几圈。那一次运动会本来也没有准备参加，中午撑得肚饱汤满，一出校门就觉得不舒服，坚持到最后，成绩虽然尚可，可到寝室就大口吐血，医护室诊断：胃出血。躺在床上，有同学拿来一罐“炼乳”，香润爽滑，直溜溜分几次下肚，睡上一觉，第二天就骑着自行车从嘉定回上海了。炼乳养胃，入肚见效，以后一些零零碎碎增强了些的好感，也算是对牛奶有些迷信了。

牛奶，中华民族平民化开始吃奶制品的传说，可以追溯到唐朝。白居易有诗说冬天是 " 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 "；春天则为 " 酥暖薤白酒，乳和地黄粥 "。到了宋朝，更是“细泉牛乳滴，亭午艾香温。”……轮到了我们出生开口吃饭的时候，日常的“稀饭咸菜”是人生的食物记忆，而“大饼油条豆浆”则是节日般褒奖的礼物，由此也培育出了这代人先入为主的原始味蕾。至于迎来喝奶的黄金时代，" 每天一瓶奶，强壮中国人 "，那是遇上了生逢其时的大改变。打开国门后又发觉，西方人的饮食习惯与我们不同，一杯牛奶一块牛排加几片面包，不仅仅“不习惯”还有些“看不懂”。稀饭和牛奶之优劣，看身高、体重指标之差别才是硬道理。

与生俱来的习惯，天长地久的味蕾，不仅记忆被割裂了，习惯也被断片了，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遭遇。前半段是无奈，后来所能享用的，无疑算是一种幸运。生活还在继续，所以常会给自己准备一碗稀饭一盅咸菜，就如家乡有老古话所说“三日弗吃咸齑（咸菜）汤，脚骨有点酸汪汪。“当然还要再添几样别致时令小菜，记得不要怠慢了自己辜负了这个时代。偶尔为之，是解馋也是回忆，平平常常的日子被塞得满满的救赎感。

……

岁月给了生活一个支点，一边是过往，一边是现今，经历过人间沧海桑田的人，才能感知由此来之不易的幸运，内心存有一份感激一份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