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尼亚州东北部的 Alexandria-亚历山大里亚城，在19世纪20-30年代，曾是美国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之一。“从1826年至1861年内战爆发的35年间，经由这里输送到密西西比和路易斯安那等地，有百万人之多”。其中最著名的奴隶贸易公司“富兰克林-阿姆菲尔德”（Franklin and Armfield），总部就座落于“老城”西的杜克街路北。美国“内战”结束后，该公司的建筑物尽被拆毁。1884年时，一家工程公司对富兰克林-阿姆菲尔德公司昔日的“奴隶圈”（Slaves Pen，囚存奴隶的地方）进行发掘。在地下室一英尺的泥土里，奇妙地发现了一枚清朝乾隆年间的铜钱币。

        这枚清朝钱币的主人是谁？它是怎么从中国飘洋过海来到亚历山大里亚城奴隶圈的？它可能是一名中转等船的奴隶所佩戴的护身符，也可能是商人或船长与奴隶贸易者交接时丢落的。然而在目前的记载中，尚没有中国人劳工或奴隶经由亚历山大里亚交易市场的。这枚谜一样来历的清朝钱币，与其它同时被发掘出的各种文物，现在一起被存放在亚历山大里亚考古博物馆。它的位置，就在昔日富兰克林-阿姆菲尔德公司总部所在地的杜克街1315号。

        有时，历史就是这么有趣。亚历山大里亚这座维吉尼亚州名城、波托马克河畔古老的港口城市，注定与早期中国人有着那么一丝“奇妙”的联系。这种奇妙的联系结点，是时间有意无意地“发掘”出一位最早活动在维吉尼亚州的中国人。

        1949年，为了纪念亚历山大里亚建城200周年，盖•蒙塔古•摩尔著作了一部地方史：《维吉尼亚海港-乔治•华盛顿的亚历山大里亚》（Seaport in Virginia：George Washington's Alexandria）。在它的最后一章，即第28章《船长女儿和她的房子》中，摩尔有这样一段细节介绍：船长塞缪•B•赫西在1857年时，赠送给他女儿梅莉莎•安•赫西•伍德及她的新郎罗伯特•路易斯•伍德一所房子，做为结婚礼物。梅莉莎•伍德带到她新家的很多物品，都是她们在出外旅行中获得的。那些物品里，包括“一些装有鹦鹉的笼子”和“一只黑猩猩”，另外“还有一位中国小男孩奴隶-是梅莉莎的父亲从广州港口里数不清的舢板船上买来的”。

        2009年年底，《维吉尼亚海港-乔冶•华盛顿的亚历山大里亚》一书被制成电子版，开始放置在“古腾堡工程”上供网络读者无限浏览和拷贝。2013春，一位名叫克里斯汀•穆恩的“南方及移民”历史研究人员，在读到该书最后一节的“中国小男孩奴隶”内容时，感到无比惊愕。这个故事是真的吗？在“内战”前的亚历山大里亚城，有中国男孩被当做奴隶？他真正的法律地位是什么？这名男孩的经历与“内战”前围绕“苦力”劳工的争论又有什么联系？

        为了解决这一系列疑问，穆恩开始着手对购买男孩的塞缪•B•赫西船长进行研究。赫西大约于1811年出生在缅因州的瓦萨尔伯(Vassalboro)，他的早年经历不太清楚。1835年塞缪•B•赫西与缅因州杜伦(Durham)的西比尔•郝克斯结婚，并在他家附近立户。1850年的人口普查显示，赫西夫妇与他们的两个孩子：梅莉莎及法兰西斯居住在杜伦。赫西的职业栏列为海员。

        然而，塞缪•B•赫西显然并不是一名普通的海员。1850年代早期，他当过新英格兰地区几艘最大和最快帆船的船长。那些船大多是从新英格兰和纽约运送货物到太平洋地区，然后再返回。至少有一次场合，媒体上报道赫西船长从中国运送合约劳工（即苦力）去往旧金山，当时航行的是 Westward Ho 号大帆船。几个月后，Westward Ho 号抵达维吉尼亚的亚力山大里亚港。船上有可能载着赫西全家和那位“中国小男孩奴隶”。

        1850年代，欧洲裔美国人对输入中国合约劳工存在极大的争议。很多白人种植园主-尤其是路易斯安那等需要甘蔗业劳工的州，把这种已经在加勒比地区普遍的体系，看作是一种填补南方劳力资源的途径。而北方白人则认为苦力贸易是一种变相的奴隶制，对那些从中国输送劳工到美国和加勒比的船运公司大加挞伐。讽刺的是，1860年8月，塞缪•B•赫西在运送这类劳工去古巴哈瓦那时，死在了另一艘名为“鹿犬”（Stag Hound）的帆船上。而他的儿子法兰西斯，兼任他的大副，也在几个月前“鹿犬”号上的一场哗变中死掉。两年后，林肯总统签令禁止美国人参与中国人合约劳工贩卖活动。

        如果摩尔在书中仅是顺带一提那位“中国男孩奴隶”，那么以上信息涉及的内容都存在符合的可能性。幸运的是，摩尔用了大半段落来记述这位Chinese Tom“中国人汤姆”，或者叫 Tom Jefferson-汤姆•杰婓逊（托马斯•杰婓逊。赫西家庭似乎有用政治历史名人取名的偏好。他的哥哥们名为本杰明•富兰克林和阿伦•伯尔等）的男孩。摩尔继续写道：梅莉莎•伍德抚养他长大，并教育培养他。美国“内战”结束后，她给予了“中国人汤姆”人身权利自由。多年来，他一直是亚力山大里亚城唯一的一位中国人。伍德女士的孙女，对这位多次探望她祖母的男士有着回忆：这位东方人会站在她的家门口，操着喉音与他喜爱的温柔可爱“小姐”进行长时间的对话。

        1860年和1870年的美国人口普查，都记载有“来自中国的”汤姆•杰婓逊，居住在赫西/伍德的家中。1860年时他11岁，实际上，他当时正在上学。“中国人汤姆”的法律地位也很清楚，1860的普查数据，包括有汤姆和赫西家的两位黑人仆人，但他的种族栏是空白的。1860年的“奴隶报单”上，没有赫西/伍德两家的登记材料。如果汤姆是奴隶，应该会登记有他的年龄、性别和种族（注：奴隶报单很少登记奴隶本人的名字）。克里斯汀•穆恩补充说，直至目前，他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中国人合约劳工出现在奴隶报单上。换句话说，如果赫西家庭当初买这个中国孩子是为了做奴隶，当地普查员是无法识别他的身份的。其实，这种情况在当时并不罕见，如另一位于1852年到达康州的中国人约瑟夫•皮尔斯。

        十多年后，“中国人汤姆”成为一名机械师，他可能为亚历山大里亚及马那萨斯(Manassas)铁路工作。有趣的是，普查员最初把他的种族填为“C”（即Chinese-中国人），之后却又在上面打了个“X”，填上“W”（即白人）。他这样做的原因不得而知，一种猜测可能是当时维吉尼亚州的种族分类（尚没有亚裔/黄种人）。这种类似情况，在美国“内战”期间华人入伍登记时也出现过。

        “中国人汤姆”的人生历程，除了两份他的讣告之外没有太多的可查资料。由于他是一位铁路工作人员，亚历山大里亚《公报》上有刊登过关于他的两篇文章。勿容置疑，汤姆的来源国度以及他与赫西/伍德家的关系，使在当地成为一位名人。在“中国人汤姆”的一则讣告中，他很明显被看作是一位“地道的美国人”。一位匿名作者描述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亚历山大里亚人，除了英语不会其它的语言。他有着良好天性，在与这个新地方的孩子们一起玩耍时，没有外来的生涩，有如土生土长”。而摩尔对他的描述，则是“一位有着喉音的东方人”，话语中隐含着外来人和有着差异性。同时，这位作者也俱证在19世纪基督传教士的岁月，中国孩子如果在早年接受西方文化，会可以完全被西化。

        这两篇文章，在对“中国人汤姆”的职业描述上，也存在矛盾的说法。第一份讣告陈述：他早年受雇于赫西船长，成年后在“南方铁路公司”的机械房当学徒。后来又当消防人员。离开亚历山大里亚后，他成为一名流浪汉。在随后的另一篇介绍文章里，作者说“中国人汤姆”离开亚里山大里亚后，去到维吉尼亚纽波特纽斯（Newport News，位于东南部）的南方铁路公司做工程师。他经常返回亚历山大里亚拜访朋友。中国人汤姆后期的生活还是令人羡慕的-他身处工人阶层，与赫西/伍德家庭也有着深厚的渊源。

        1899年11月14日，中国人汤姆-汤姆•杰婓逊因患中风等综合疾病，在亚历山大里亚的医务养老院去世。他的年龄推算为50岁。他被埋葬于亚历山大里亚一座非宗教墓园-伯特利墓园（Bethel Cemetery）内。他的墓地没有标识，是一座无名墓。“中国人汤姆”没有没有妻子和家庭，也没有后人。

        中国人汤姆出现的1857年时，年纪约仅8岁。他来自中国广州（或广东地区），他的中文名字及家庭己无从考证。中国人汤姆是目前美国南方最早具有生活记载的中国人。

参考资料来源：

https://en.wikipedia.org/wiki/Franklin_and_Armfield_Office

https://www.alexandriava.gov/historic/info/default.aspx?id=40688

http://www.southeasternimmigration.org/research/a-chinese-slave-in-alexandria/

http://www.gutenberg.org/files/30747/30747-h/30747-h.htm

**《美国华洋史》探寻﹑还原自美国“独立革命”前至中国“辛亥革命”约150年间，两国间一些遗落或断层的交流关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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