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半夜的雨,我也听了半夜的江南春雨。
躺在床上听江南的雨,有一种温润的安心。似乎整个世界,都不会有别的噪音,只剩了这淅淅沥沥的雨声,穿过前生后世。那一把油纸伞,从断桥到雨巷,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前生曾是一条痴情的蛇......
关于江南的春雨,贾伟曾写过美文《听雨》,作为纯正的江南人,他对江南春雨意境的描摹,难以有人逾越。而我虽是飘到江南的,却也一直喜爱这种细细密密的潮湿。 虽然在上海生活了20年,因为一直呆在繁华都市里,我对江南,并没有太深的了解。我心中的江南,是春天开着油菜花的田野、夏天垂柳依依的小河、秋天桂花飘香的院落、冬天白雪覆盖下依然浓绿的香樟。还有那些幽深的巷陌里,一两丛竹子从谁家的院子里探出头,给这巷子更添幽静。俊俏的姑娘摇摆着身后的辫子,有着明艳的笑脸;而温婉的女人才是江南的主角,她们将头发盘了起来,露出洁净饱满的前额,如月一般皎洁的脸庞,那双眼睛稍一灵动,就是江南的温柔。
而这些,其实都是我的想象,我几乎难以看到江南的田野。大学时,有天早晨一个女生起得绝早,要从学校跑步去动物园,说是要看一看路边的田野。我那时觉得她疯了,现在才明白,长期在钢筋丛林里看不到田野,心是会发慌的。读研究生时,一个男生追到了我们学校第一届时装模特班的一个女生,他们在临毕业前,在曾经的那片田野中间的一个小到极点的农屋里,安了一个小家。我们被邀请去分享他们位于江南田野中的幸福。那晚从他们的小屋里出来,抬头看到满天的繁星,月光下的田野柔媚地包围着我们,就非常非常敬佩起这对同学来,这是浪漫的极致了。
江南多才子,最风流倜傥的当属唐伯虎。诗书字画,加俊朗外表,唐伯虎应该是那个时代的万人迷。而这个万人迷硬是被一个上等丫环的三笑迷住了,历尽辛苦,沿着江南来来回回地追求,终于成就一段千古佳话,那是伯虎戏秋香,或是秋香戏伯虎。除了唐伯虎外,还有有聊无趣的才子文征明,无聊有趣的老才子祝枝山,和秀气不逊于女人的才子周文宾。我曾在《爱情动力学——弹性还是粘性》里,写过周文宾一个“黄而秀清”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周文宾才子在与某个小姐结婚前,偷偷男扮女妆,混入小姐闺房,与小姐谈诗诵文,好不风雅。小姐哪里见过如此倜傥又有学问的“姐姐”,很快就推心置腹了。文宾谈着谈着,话题开始转变了,谈诗诵词虽好,但雅太久了,就如吃素吃多了,不免发寡,按李逵的话说:嘴里淡出鸟来!文宾就开始说点爱情。他告诉小姐,看男女两个是否发生了爱情,就看他们的眼睛。如果两个男女已经“一夜无话”,那么第二天他们的眼睛对视时,就似乎被一种粘粘的东西粘住了,也就是说,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很不容易分开,分开是需要点外力的,就如他们的视线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粘性材料。小姐听到这里,想到了自己已经与才子周文宾订了亲,迟早也要“一夜无话”,脸微微泛红了,而此时,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也粘了。
这些都只是才子们的轶事,而真正让我沉醉的,是想象才子们以文会友的场景。而孤山,正是这样一个令人心醉的才子聚会的佳境。几百年前的那个春日午后,西湖上波光粼粼,湖堤桃红柳绿,湖畔山间,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一派春光无限。才子们衣袂飘飘,在孤山上品茶饮酒、赏花画竹、聊诗写词,直至朦胧淡月,夜色屋檐。那是怎样诗情画意的江南!
而今天的江南,是否还是我心中的江南?
风到这里就是粘
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
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桃红柳绿俏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