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我国行业大学发展话题

刘庆生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前些日子散步看到由学校主办，学校发展规划与综合改革处联合几个单位承办的一个主题为“行业特色大学转型发展”研讨会。这个研讨会主题涉及我国诸多行业大学转型发展的重大问题，我比较感兴趣，也曾经写过一篇涉及这个话题相关博文《聊聊我国行业大学中非传统学科发展话题，2022年9月5日科学网》。众所周知，1952年国家掀起了规模宏大的高等教育改革，其主要特点是移植前苏联以培养技能型工程师为目标的高等教育模式。为此，将我国民国时期的一些综合性大学，例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京大学、浙江大学、中山大学、武汉大学、天津大学、湖南大学等国立大学中的相关工科专业分行业组建成立了一批新型工科行业大学。例如以北京海淀区学院路的航空、医学、地质、矿业、石油、钢铁、农机和林业的八大学院为代表的行业大学。以北京地质学院为例，她是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天津大学（原北洋大学）和唐山铁道学院（民国时期的交通大学-唐山学校，其地位与交通大学-上海学校，即现在的上海交通大学主体并驾齐驱）等四个大学地学学科整体及来自四个大学和燕京大学，辅仁大学，南开大学等大学的数学、物理、化学、电工电子等学科一起组建而成的北京地质学院（即现在的中国地质大学）。所以，我们常说，我们的大学承载了国家诸多顶尖大学的“血脉”，为学校高起点办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由于这些综合性大学遭遇严重拆分，导致有的民国时期的著名大学从1960年国家颁布的64所重点大学中消失，例如浙江大学和湖南大学。此外，所有教会及私立大学全部拆分，有的合并，例如燕京大学整体合并到北京大学，并且北京大学的校址也从位于城内的红楼和端王府夹道（北京大学工学院地学部所在地）迁入位于海淀区的燕京大学校址。当时国家经济刚刚起步，需要大量各行各业建设专门人才，这些工科行业大学的建立适应了当时国家经济发展的人才需求，为国家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做出了贡献。

改革开以来，随着国家高等教育国际化，行业大学的工程技能教育很难适应现代化大学多元化知识人才培养形势。为此，很多行业特色大学由于各种需求合并到某些综合性大学。有的属于回归到1952年前的“母校”，例如八大学院的北京医学院回归北京大学，成了北京大学医学部，浙江大学也“召回”了拆分出去的多所行业大学，成就了现在规模庞大的浙江大学。更多的行业大学改成理工大学，科技大学及以地方或特有名字命名的大学，导致社会公众对这些大学的办学特色不明就里，如果不了解这些大学内情的人，往往在指导学生高考填报志愿时容易产生误解。全国目前只有几所行业特色大学“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例如国家给予高度重视并赋予“中国”冠名的“农、地、矿、油”，即中国农业大学、中国地质大学、中国矿业大学、中国石油大学。

其实，大学改名主要属于形式，试图通过改名提升大学办学实力不太现实。如果不从大学的内涵着手改革，不管大学名称如何变化，也只是换汤不换药，尤其对于我们大量行业特色大学。我们在抖音上常常看到一些行业大学校友怀念大学生活的文章和影视，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当年这些行业大学的办学特色，其中有大量行业大学校友描述过去在大学期间学习技能知识的场景。这类属于职业技能教育经历在我们的行业大学校友中留下了深深记忆。我在文章《四个老学生的故事，2014年7月1日科学网》中记述了改革开放初期作为行业大学的武汉地质学院（即中国地质大学前身）办学理念开始发生的变化。其中熊同学由于数理基础好，他向系领导申请不听一些专业课程的课堂教学，但保证按时交作业和参加考试。当年系主任谭承泽先生居然爽快地给予批准，熊同学后来在德国完成博士学位，并定居海外工作生活。谭先生1944年辅仁大学物理系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大学物理系任讲师，1952年来到新建的北京地质学院地球物理勘探系工作。谭先生批准熊同学不听专业课堂教学的行为，显然得益于他拥有的开放式的大学办学理念。另一位王同学毕业后考上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硕士研究生，后出国攻读中能物理博士，后在美国硅谷工作生活。此后地球物理勘探系毕业学生中频频出现“转行”就业现象。这些现象已经开始显示我们学校作为一个传统行业大学的学生所拥有的独立思考和多元化知识学习理念，他们已经从专业技能学习逐渐向知识学习转化。我的文章《大学生职业结构多元化是大学教师的荣耀，2019年10月8日科学网》文章最后一段话就涉及到行业特色大学转型话题：我们的教师一定要为学生多元职业选择感到欣慰，满足和荣耀。因为，他们能够在当下国内外市场经济中游刃有余地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是我们教育的成功，而决不是失败。那种一个专业干终身的认识既不符合现代高等教育理念，也不符合当下社会丰富多彩的市场经济现实。我们只有在大学期间为学生提供丰富多样的自然科学基础知识和课堂外知识教育，培养学生通识教育理念，努力让他们成长为一个“通才与专才知识”取得最佳平衡状态的人。这样的学生毕业后就可以“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地自由选择自己的职业。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大学生在大学期间：学什么？怎么学？怎么学得更好？对应大学教师也是三个为什么：教什么？怎么教？怎么教得更好？师生的三个问题为我们传统的行业大学教育转型提出了最基本的问题和挑战，即传授与学习技能知识向通识知识的转换。据我了解，当下我国大多数行业特色大学为了学生职业发展需求，对学科设置做出了重大调整，增设了大量以适应国家经济建设发展需求的诸多热门专业，例如机械、电子信息、通信和计算机等专业以及社会科学类和艺术类专业。这些学科，尤其是社会科学类专业为行业特色大学发展通识教育提供了物质基础。如果我们还是一味强调行业特色学科本身发展，忽视特色学科知识与通识知识的深度融合，这样的行业大学生依然只能适应行业的职业技能职位，缺乏独立自主学习和转行职业生存能力。理查德.莱文（1993-2013年耶鲁大学校长，享誉全球的教育家）说：“如果一个学生从耶鲁大学毕业后，居然拥有了某种很专业的知识和技能，这是耶鲁大学教育最大的失败。本科教育的核心是通识，是培养学生评判性独立思考的能力，并为终身学习打下基础。大学不教知识和技能，却能让人胜任任何学科和职业，自由地发挥个人潜质、自由地选择学习方向、为社会、为人类的进步做出贡献。”这是现代大学教育的核心及至理名言。

2025年12月13日策划，2025年12月22日提交科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