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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太阳软乎乎的,像刚晒过的棉被盖在身上。小区大花园里的长椅被晒得发烫,我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路走,鞋底硌得脚底板有点发麻,倒也舒服。走到月季花丛旁,就听见长椅那边传来说话声,是三个老太太,声音慢悠悠的,像老座钟的摆锤,一下一下敲在空气里。
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已经坐在那儿了,身上裹着薄棉袄,袖口卷着,露出松垮的手腕。其中一个手里捏着块手帕,时不时擦一下额头 —— 其实也没出汗,许是习惯了。另一个靠着椅背,眼睛眯着,脸朝着太阳,嘴角挂着点似笑非笑的样子。这时候,远处走来个老太太,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色发簪别着,穿一件藏青色薄外套,下面是条深色裤子,脚步迈得稳当,看不出半点蹒跚。
“来坐呀,这里有空位。” 先到的老太太扬了扬手,声音透着几分热络。她们看着像是不认识,客气里带着点试探。那老太太也不客气,径直走过来坐下,屁股挨着长椅,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
“你多大年纪啦?” 穿棉袄的老太太先开了口,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
“八十啦。” 老太太答得干脆,声音不高,却很清亮。
“哎哟,看不出来哟!” 另一个老太太猛地睁开眼,语气里满是惊讶,“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老太太笑了笑,抬手拢了拢外套:“不冷呢,我身子骨还行。”
“你老家是哪儿的呀?”
“浙江金华。”
“好地方啊!” 两个老太太异口同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山清水秀的,空气也好。”
“那为啥来上海呀?”
“小儿子接我来的,说这边方便照顾。” 老太太说着,眼神飘向远处的楼房,楼群密密麻麻的,像搭得老高的积木。
“那你觉得这里好吗?”
老太太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了点,慢悠悠地说:“怎么说呢,‘金窝银窝,不如我的草窝,金窝银窝,不如我的老窝’。”
两个老太太听了,都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空气里静了会儿,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过了会儿,金华来的老太太又开口:“这里干什么都要开车坐车,麻烦得很。我老家金华,买菜近得很,出门拐个弯就到菜场,菜都是新鲜的,带着土腥味。”
我听着她们的聊天,脚步没停,慢慢走到了湖边。湖水泛着淡淡的绿,几只麻雀在岸边蹦跶,啄着地上的面包屑。老太太的话还在耳边绕,“金窝银窝,不如我的老窝”,这话听得人心里有点发沉,又有点暖。
这让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和高中周老师的聊天。周老师退休后在上海孩子那里呆了二十年,后来孩子举家出国,前几年她身子骨还硬朗,能国内国外两边飞,既能探望孩子,也能偶尔回老家长住。可如今她也八十岁了,经不起长途飞行的折腾,最终还是回到老家养老。即便守着熟悉的老房子,她心里也没闲着,总挂记着三十岁还没找对象的孙女,聊天时反复叮嘱我,要是遇到合适的年轻人,一定要帮着牵线搭桥。人老了大抵都是这样,一边念着自己的 “老窝”,一边揪着后代的琐事,两颗心被两头牵扯着,却也在这份牵挂里寻得踏实。
我想起自己的年纪,不算老,可也不算年轻了。日子就像这湖水,看着平静,其实一直往前流,不等人。等我的孙子们都大了,不需要我们这些老人操心了,我也该七八十了吧?到那时候,我会在哪儿呢?是守着自己的 “老窝”,还是跟着孩子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时候的心境,会和这位金华来的老太太,和我的高中周老师一样吗?会想念家门口的菜场,想念巷子里熟悉的脚步声,想念那些说了一辈子的乡音吗?会对着晚辈的人生大事牵肠挂肚,在柴米油盐的惦念里打发余下的时光吗?
风又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湖边的柳树叶子晃了晃,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站了会儿,看着湖水发呆,心里乱糟糟的,又好像很平静。其实日子说到底,不就是这样吗?年轻时四处奔波,想着往更好的地方去,等老了,最念着的,还是那个不起眼的 “老窝”,那里有烟火气,有回忆,有根;而心头最放不下的,永远是血脉相连的后代,那是岁月留给生命最温暖的延续。
(注:本文部分内容由 AI 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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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12-18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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