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监考大学生英语四级考试。这个考试一年考两次，我几乎每年都要监考两次。过去的这些年，在这场考试里，遇到过不同的学生：走错考场的，忘了带或者压根就没带收音机的，带了收音机不知道怎么用的，明确告知不能提前翻阅试题册但还是想动一动的，检查考生个人信息TA嫌你烦而且还要发个微博诅咒你的（监考操作手册里明确无误要求核对是否填涂正确，真的不是监考老师要去打扰你啊，同学！）、作文不会写然后试图从试题册里找点单词充数的、作文不会写然后把作文题目抄了一遍的、不能在指定时间内填涂完答题卡的、个人信息填写有误的、不会做题想提前交卷的，还有些压根就不来考试的（缺考）……

如果你觉得这些可能是偶然的、表面的，在我今天这个考场共有30人（实考29人），考号前15个人的作文，能反映出考生复习的、准备了，可能也就一两个……说明这个考场的学生，考前的积累并不充分。

据了解，“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CET）是由教育部主办…… ……是全国性的教学考试，其目的是促进我国大学英语教学工作，对大学生的英语能力进行客观、准确的测量，为提高我国大学英语课程的教学质量提供服务。CET始于1987年，已走过了三十多年的历程，对我国大学英语教学的发展和改革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仅仅这一段介绍，就有一些值得商榷的问题：

第一，定位是“教学考试”，准确吗？通常认为，教学考试在流程上是教学在前、考试在后，教学和考试在内容上具有较大的相关性，一般是不能还没有教学就先去考试。但是，四、六级的考生，是都先完成了教学环节才能去考试吗？显然不是！

第二，名曰“目的是促进我国大学英语教学工作”，但实际上，很可能因为对过级率的追求，导致部分《大学英语》课程直接改版变成了《大学英语过级培训班》，这其中可能也存在不合理的成分。比如，有可能是应试导向的，反而达不到或不能很好的达到促进大学英语教学工作的目的。如果达不到，在逻辑上又怎么实现“为提高我国大学英语课程的教学质量提供服务”呢？

第三，教学考试通常要纳入教学计划并作出相应的达标性要求。目前高校广泛参与这项考试，已经有了“纳入教学计划”的味道，但是争议点在于：作出相应的达标性要求是否合理？最具代表性的例子之一，即是否达标与能够获得学位证挂钩。

关于这一点，早在201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书面答复全国人大代表林燚有关建议时重申：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并未制定学士学位授予与英语四级考试挂钩的办法。事实上，教育部从未将英语四级考试与学位授予联系在一起。但是，这项始于1986年、逐渐在全国高校推广开来的英语考试，十余年中不断发展壮大，与学位挂钩成了部分高校的“土政策”。”

但是你别小瞧了这项部分高校的“土政策”！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的指导案例39号“何小强诉华中科技大学拒绝授予学位案”，其基本观点是高校对授予学位增加附加条件属于高校学术自治范围。这意味着，如果学校有这方面的达标性要求，学生就应该达成！

但是有很多学生达不成啊！这造成，如果达不成的人越来越多，矛盾也会越来越激化！于是，在后续的改革中，要不然降低对分数的要求，比如，一般认为是不低于425分算通过四、六级，部分高校改成了340分。学生还是通不过怎么办？再搞一个校内的学位英语考试。学术自治的名义之下，高校像是自己搭建了一个牢笼，然后，又一根一根的拆解这个牢笼。

就考试本身而言，也存在诸多问题：

第一，哑巴英语。

目前笔试的内容涵盖听力、阅读、写作三个主要内容，没有一个是需要张开嘴的，语言作为交流工具的第一要义没展现出来，反而是把中小学的哑巴英语风格延续到了这场考试中。很可能会有人反驳我，不是还有口试吗？亲，确实有，但是您自己调研一下实际报名口试的人数，以及口试成绩的认可度。

第二，认可度较为有限。

目前的认可度主要体现在获得学位证、国内招聘、考研中，其他方面的认可度，我暂时还没发现。认可度远没有雅思、托福高。

第三，考生以在校生为主，不符合终身学习、持续改进的教育理念。

第四，普通监考老师更像是这场考试的“受害者”。

比如：

考试时间一般在周六，这意味着普通监考老师要加班。

加班也就算了，但实际获得的劳动报酬和劳动付出不成正比，距离学校远的老师更是要早晨六七点就往学校赶，如果是打车的话，有可能监考费还不够支付往返打车费的。

作为一场有组织的考试，甚至被列入了教学事故名录，比如，西安交通工程学院的通知中就提到“对于无故不参加监考培训和无故迟到、缺席监考的老师将进行通报批评和教学事故处理”。路上堵车算不算“故”？闹钟没响算不算“故”？本可以周末休息的，结果头上还多了很多压力。

招个别学生讨厌。你走来走去有人嫌烦；你规则多提醒了一遍也有人嫌烦；你按时收了没填涂答案的答题卡有人嫌烦；收完了以后不马上让学生离开也有人嫌烦（实际上是要按流程清点数量）；不允许学生提前翻阅试卷也可能遭白眼……很可能，是因为学生认为的可行和监考的要求是不一致的。

这几年监考培训，次次强调试题册不要让考生带走。所以每次监考，都是对监考老师心理抗压能力的测试，严重影响正常生活应有的心理健康。

总的来看，实际上很多老师不愿意参与这场监考。但是有可能因为考场多、监考老师不足，也不得不参与进来。

网上搜一下，有些学生恨监考，也有些老师也恨监考……

第五，重复再重复。

因为和学位证挂钩，导致一些没通过的考生要一次又一次报名参加考试，监考老师还要一次又一次去监考，有限的考位甚至导致学生要抢考位。从这一点而言，我发自肺腑的希望学生可以一次性通过这个考试。这样考生少了，才会相应减少监考数量，普通老师才能摆脱监考的负担。

第六，我个人实在是没看到这场考试对改进英语教学有非常大的积极影响。以我个人为例，我当年的大学英语课程对我英语水平提升起到的是负面作用，不仅浪费我很多时间，还导致我英语水平还不如高三。我能通过英语四六级，完全是高三的积累起了决定性作用，大学不过是自己买了有限的习题做了一下，这些习题也和当时的大学英语课程教学没关系。

必须补充说明的是，非要基于考试来改进大学英语课程教学，这肯定是可以的，也会有积极作用。我只是表述一下我的个人经历，未必有普遍性。

但是，也请各位思考，既然名曰对改进英语教学有作用，按道理，学生的英语水平应该有进步才对，学生的四、六级通过率应该越来越高才对。但实际情况是这样吗？对于这个问题，有人认为是试题越来越难了……他们为啥不敢说，是教学质量没有同步提升上去，或者是学生的英语越来越水了？

以往也不乏对大学生英语四、六级改革的讨论。我想说的是，我们改革的步子能不能大一些？

比如：

能不能把校内组织的考试变成社会性考试（类似于职业资质考试），这样子，因为成本增加，是不是考生会更重视、监考的抱怨会少一些、毕业之后的学生也还能有机会参与这项考试？

能不能进一步把这项考试和国际接轨，扩大其国际认可度？

能不能在某些评价指标体系中，把四、六级通过率给剔除掉，不要让高校为了某些指标而办学？

这些考试内容以外的改革，有可能对考试本身产生有意义的影响。

对于大学生而言，掌握英语的能力真的很重要。但尴尬的是，即便对于有些学生，过了四、六级，其对自己的能力也没有底气。

参考资料

教育部教育考试院. 关于CET

https://cet.neea.edu.cn/html1/folder/16033/247-1.htm

新华每日电讯. 英语四级与学位挂钩竟是“土政策”. 2013年11月05日

http://edu.people.com.cn/n/2013/1105/c1053-23436640.html

最高人民法院. 指导案例39号：何小强诉华中科技大学拒绝授予学位案

https://www.court.gov.cn/shenpan-xiangqing-13223.html

西安交通工程学院. 关于遴选2022年下半年全国大学英语四六级和AB级考试监考人员的通知

https://www.xjy.edu.cn/educate/educate_detail.php?articleid=29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