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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早些时候,冷水挑战开始作为特奥运动员的募捐宣传出现在美国。6月30日Golf Channel直播了一次室外冰桶挑战,引此公众注意。7月15日,NBC著名记者Matt Lauer完成挑战,将挑战带入主流社会。同一天,高尔夫球手Chris Kennedy挑战表妹,一位ALS患者的妻子,冰桶挑战开始与罕见病ALS合体。之后,经FB创始人Mark Zuckerberg之手传给Bill Gates,骤然引爆网络。Gates挑战俄罗斯投资人Yuri Milner,Milner挑战雷军,随即在中文社交圈蔓延。无伤大雅的击鼓传花游戏不仅将社交活动变成强力的慈善秀,也成为名流展示人脉的有趣窗口。
几乎与冰桶挑战流行同步,从7月中旬会评结束到8月18日公布正式结果,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也是各个科学论坛的热门话题。小木虫论坛基金版甚至单日发帖数超过25万,不少中签者自觉前程似锦科学梦圆,而失意者低眉俯首捶胸顿足。
今年我也是中签者之一。但7月在乌尔比诺被浇了一桶冰水,让我到现在也没缓过来。
乌尔比诺古气候暑期学校是欧洲大洋钻探研究联合体(ECROD)牵头,联合IODP和意大利乌尔比诺大学组织的一个古气候暑期课程。它持续2-3周,每年培训60-70位青年学员。教员是近年这个星球上最活跃的古气候学者。过去10年中,该课程培训了600多位年青学者。有的早期学员已经成为古气候领域的佼佼者,作为教员再度回到小城。
每年大约有25位教员主讲。今年的主题是长期碳循环,同时也涉及年代学、地层学、数值模拟、生物地球化学等不同方向。Jerry Dickens捉着一支笔一叠纸,一连串的框图之后,半天功夫他就展示了碳循环箱式模型的来龙去脉。Mark Pagani从光合作用的生理生态过程和核外电子排布开始,详尽揭示生物地球化学指标的原理和应用;Jim Zachos讨论了古近纪轨道调谐时标、早始新世高温事件和始新世-渐新世界线降温,语气平和低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Maureen Raymo讲过去80万年里的10万年周期和上新世-早更新世的4万年周期难题,有脉络有症结有进展;Paul Valdes几乎是亢奋地总结了气候模式历史、结构和主要得失,说其实每个人都是modeller,模型不一定正确但是非常有用。Hugh Jenkyn介绍了他首倡的大洋缺氧事件以及中生代温室气候研究,温和而严肃。无论是野外、课堂还是酒吧,老爷子总是友善地和每一位学员保持距离。这些名字即使在国际会议上也未必能全部见到,而在这里,他们每一位都停留一周左右,旁听课程,讨论学员展板,保证学员和教员之间有充分的机会进行交流。
毫无疑问,这个课程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从我的知识结构出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暑期学校的过人之处。譬如,对轨道调谐时间标尺,常见做法是沿用1976年Hays等人使用的方法,即对代用指标在深度域上作谱分析,如果显著周期的跨度比例与地球轨道要素比例相当,就认为轨道要素驱动代用指标变化,据此进行调谐。在这里,这个问题要需要评估沉积相、沉积间断以及沉积速率变化,代用指标的敏感性,成岩作用、采样密度以及轨道周期的不稳定性对指标与天文周期关系的影响。由此发展了整套统计方法和判据,成为建立轨道调谐时间标尺的必要步骤。期间安排了一天野外考察,教员带领我们采集数据、分组完成资料整理到在课堂上进行统计处理,从无到有一步步建立调谐时标。即使大多课程颇为艰深,而且对英语听力也是挑战,在小城的17天里,我还是觉得获益良多。
本来我对这个课程非常期待,事实上它也没有让我失望。但是,在过去10年里,不但讲台上没有一位中国教员,甚至直接来自大陆的学生也极为罕见。我能查到的最近两届学员中,11张中国面孔全部来自国外的研究机构。更让我纠结的是,在为期15天的课程里,20多位教员从未援引过任何一份来自中国研究机构的成果。偶尔出现的中国人名字,比如包,程,崔,刘,柳等,他们被提及的工作也全部是在国外完成的。
这个事实残酷得让我难以面对。工作在课堂上被引用并不是严谨的学术评价,但我认为它可能更接近于对同行学术成就的认同。这时候,科学家在同行心目中的口碑往往比数字更重要。很明显,至少在今年的古气候暑期学校中,国内学者的贡献远远没有得到认可,至少没有统计数字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
我们习惯于用各种数字去评价科学贡献,比如ESI高引作者,被引次数,H指数,管理部门常常用这些数字作为学科发展水平的标尺。近年在各种排行榜中,中国科学家表现不错,无论是现状还是趋势都足够乐观。但对科学家个人来说,如果所谓成就最后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数字,那么很难说究竟是成功还是悲剧。陶哲轩也是今年ESI高引作者之一。2006年王元院士在介绍陶哲轩获得Fields奖的成果时就是从2000多年前素数分布开始的。从素数定理、素数加型问题、素数分布和素数数目渐进估计,陶的贡献被放在了数论这个古老学科的历史纵深中。陶证明了素数等差数列有无限长无限多,王元对此评价是“一个令人眩晕的突破结束了一个问题”。
一个科学家的终极成就应该在科学史中进行评价,当代同行的口碑就是科学史的初稿。相对于那些彪炳史册的名字和光辉成就,我们的路还很远。
乌尔比诺古气候暑期学校10周年纪念视频
Paul Erdös and Terence Tao, 1985 CC BY-SA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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