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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is Agassiz肖像及签名 (署名为Carte-de-visite, Ca. 1860)
从伯尔尼沿A1公路向西到汝拉山,湖光山色中经常会见到大块砾石孤零零地伫立在草丛里,路边,坡底、山上随处可见。偶尔有新挖开的露头,砾石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现在我们知道,这些松散堆积的泥砾是冰川形成的。在冰期,阿尔卑斯山冰川从高处裹挟大量砾石向地处前进,气候转暖,冰川后退,砾石就留在了原地。但在200年前,这些冰期物还和圣经里的史前大洪水完美联系在一起的。有人想像,圣经洪水溶解了地壳所有物质,洪水退却后,这些物质根据密度差异沉积。这套理论可以解释地层中存在化石和砾石成因,被当成公理写进了19世纪初的教科书里。
就在这片土地上,1807年5月28日,Louis Agassiz出生在伯尔尼西边Môtier小镇的一位牧师家里。他在家中上完小学,随后在Bienne上了四年中学,又在洛桑学院读预科。1824年,17岁的Agassiz进入苏黎世大学学医,两年后转学海德堡大学。在那里,他遇到未来的妻子Cécile Braun,但不久感染伤寒被迫回家休养。直到这时,没有人能看出这位年轻人能够改写全世界对圣经洪水的认识。
1817年,Agassiz进入新成立的慕尼黑大学继续学业,在博物学家Lorenz Oken和Ignaz Döllinger指导下学习,同时深受德国浪漫主义哲学影响,努力在现实世界中寻找和建立形而上学的联系。他学业出色,意志坚定,不久被博物学家von Martius相中,对亚马逊河淡水鱼类进行分类和描述。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其中,1829年这项工作结束时,成果以Selecta Genera et SpeciesPiscium为名发表,他以鱼类学者初登学术殿堂。同年,Agassiz在埃郎根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随后,他又投入到欧洲中部鱼类的研究中,次年发表了专著History of the Fresh Water Fishes of Central Europe。同时,他又遵照父亲心愿,在慕尼黑大学获得医学硕士学位。
成功的古生物学者,坚定的固定论者
1828年,法国解剖学家和古生物学家居维叶刚刚出版了22卷的《鱼类的自然历史》。Agassiz的第一部著作Selecta Genera et SpeciesPiscium就是献给他的。1831年12月16日Agassiz到达巴黎,随居维叶学习比较解剖学。不到半年,Agassiz迅速征服了居维叶。居维叶不仅视他为衣钵传人,而且还慷慨地分享了自己的素描和笔记。这些材料以及居维叶的学术观点都深刻影响了Agassiz之后的学术生涯。在巴黎,他还结识了亚历山大-冯-洪堡。洪堡不仅资助他一大笔钱使他能自主完成动物研究,更成为Agassiz毕生希望超越的典范。
居维叶1832年5月猝然去世后不久,Agassiz出任瑞士纳沙泰尔学院教授。之后的十年里,他与Cécile Braun结婚,先后生下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潜心工作,对1700种以上的鱼类化石进行了描述和分类。这被视为当时脊椎动物研究的巨大成就,为他赢得了伦敦地质学会颁发的Wollaston奖。著作Recgerchessur les poisons fossils (1833-1843)也被研究所有灭绝生物学者奉为圣经。这段时间,他成为了一个声誉卓著的古生物学家,以及物种固定论和居维叶灾变说的忠实拥趸。在1851年出版的代表作Essays on Classification,认为所有生物都是上帝创造的,甚至还宣称:“每个科学真理都有三个阶段。人们先是说它与圣经不符,然后说它发现已久,最后他们会相信素来如此。”
冰川的吹鼓手
1833年,回到瑞士不久的Agassiz就在许多场合听博物学者、登山者甚至猎户提及冰川。1936年,他和de Chapentier一起游历了Chamonix地区。de Charpentier是一位盐矿矿长,洛桑大学地质学荣誉教授,已经认识到阿尔卑斯过去可能存在冰川。Agassiz接受de Charpentier的观点,在Aar冰川的冰面上建造了住所Hotel das Neuchatelois,和助手们一起追踪冰层结构和冰川运动。
Alfred Berthoud绘制的Agassiz像,背景是Unteraar冰川
1837年7月24日,Agassiz在Société Helvétique会议上发表了冰川研究报告,并组织了汝拉山的地质旅行。尽管当时Buch、de Beaumount等著名地质学家都不相信他的说辞,Agassiz却吸引了远在英国的William Buckland的注意。Buckland是一位成功的古生物学家和地质学家,恐龙化石的第一位发现者,居维叶、莱伊尔、达尔文都曾受惠于他的提携。1838年,专程到瑞士拜访的Buckland被Agassiz说服,开始怀疑在英国看到的大量现象也是冰川作用产物。
1840年对Agassiz来说是个好年景。他发表了冰川研究étude sur les glaciers一书,包括了瑞士冰川范围的详尽证据,全面讨论了冰川的运动,冰碛物,冰川对石头碾磨和圆化,成功解释了阿尔卑斯山区冰缘地貌的形成。他不仅全盘接受了de Charpentier对Rhone河流宽谷的解释,更声称不久前瑞士就是另一个格陵兰。根据冰川漂砾和擦痕,他认为从阿尔卑斯发端的冰川不仅覆盖了瑞士西北部,更延伸到侏罗山的南坡。这对当时处在一片混沌中的冰川研究不啻是一针强心剂。同年,Agassiz和William Buckland一起调查了苏格兰高地,在不同地点都发现了明确的古代冰川作用证据。不久,Buckland当选英国地质调查局主席。他不仅推荐发表Agassiz的冰川研究论文,还不顾反对,宣称冰川作用才是英国现代地表沉积物的真正成因,并成功说服了现代地质学的创始人莱伊尔。在Buckland的支持下,Agassiz甚至开始相信“只要有不成层砾石存在的地方,过去都曾经和格陵兰一样,被大冰原覆盖。”
冰川研究études sur les glaciers扉页
5年时间里,他几乎凭一己之力把圣经大洪水送进了坟墓,还从无到有开创了一个让无数后来者呕心沥血的古气候学。
下半生在美国
1845年,38岁的Agassiz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创办的科学出版社倒闭,濒临破产,妻子也离开他回到德国。他无奈接受了普鲁士国王为期两年的资助,前往美国考察,不料却成为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1846年,Agassiz到达美国,在波士顿Lowell Institute的成功讲演立刻让他声名鹊起。之后,他广为游历,在多个城市巡回演讲,所获报酬甚为丰厚。1847年,普鲁士国王的资助结束后,他决定定居美国,在哈佛大学担任动物学和地质学教授,并很快着手建设博物馆。1853年,他把自己历年搜集的大量标本卖给哈佛大学,成为博物馆的核心藏品。四年后,Agassiz获得一大笔资助,把博物馆改建为哈佛大学比较动物学博物馆。这是北美第一座公共科学建筑,时至今日,它仍然是重要的博物学基地。
1850年,他的妻子在德国去世两年后,Agassiz迎娶女作家Elizabeth Cabot Cary为妻。不久,儿子和两位女儿先后来美团聚,Agassiz的生活终于再次回到正轨。他决心效法洪堡,编纂美国自然历史集。这个宏大的项目从1855年启动,计划出齐10卷。最初的两卷1857年面世,但Agassiz对物种固定论和灾变论的坚持导致评论两极分化。最终,他心目的不世功业仅出了四卷就草草收场。
同样在1857年,他收到了达尔文寄来的尚未正式出版的物种起源副本。书中的大量证据和观点与他坚持的固定论截然不同,但他置若罔闻,反而在人种多源论和固定论上越走越远。有人哀叹:Agassiz was losing touch with science.
至于冰期研究,他的成就同样让人无所适从。他效仿洪堡,1865年率队对巴西进行大规模考察,仅鱼类一项就收集了超过80000件标本。在与续弦妻子合著的通俗读物巴西之旅A Journey in Brazil中,Agassiz仅凭似是而非的证据就断言,亚马逊流域曾经和北半球一样,被大面积冰盖所覆盖。这种观点不但令同行学者瞠目结舌,而且也损害了他亲手创立的冰期理论。
万幸的是,1868年夏天,他跟随商队和议员考察了今天的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明尼苏达和怀俄明州,发现了许多确凿无疑的冰川作用证据,以及冰盖消融形成的河流和湖泊。这是科学界对北美冰盖第一次科学考察,他识别出来的冰坝湖十年后以他的名字命名Lake Agassiz。根据现在的估计,大约13000年前,由于气候回暖,北美劳伦泰德冰盖西南缘融水形成的阿加西湖最大面积超过44万平方公里,比目前里海和黑海的面积还要大,最大水深超过230米。如果其水量全部入海,会导致全球海平面至少上升0.8米。
Warren Upham命名Lake Agassiz时使用的图片
USGS重建的13000年前Lake Agassiz范围和深度(Teller & Leverington, 2004)
1872年,Agassiz从加勒比海出发,环绕南美,最后到达加利福利亚。他正确认识了安第斯山脉的冰川作用,用来支持他巴西冰川的猜想。路过加拉帕戈斯群岛,也没能充分认识达尔文进化论的意义,--他至死都没有放弃甚至动摇物种固定论。
考察结束后,Agassiz回到坎布里奇。他生命的最后时光用来筹建海洋动物专门学校。1873年,慈善家John Anderson捐赠了位于巴泽兹湾中的一座小岛Penikese并出资50000美元,请他负责筹建一座自然科学实践学校。学校在1873年7月开始运行,年底Agaassiz猝然辞世后由他的儿子Alaxander负责,1875年遭受火灾后最终关闭。一般认为,它是今天Woods Hole海洋研究所的前身。
1873年12月,Agassiz一病不起,14日与世长辞。他葬在奥本山公墓,从瑞士老家移栽来的松树环绕着墓穴。墓碑是瑞士Aar冰川的漂砾,采集地点离他的Hotel das Neuchatelois不远。
誉满天下,谤满天下
他辞世时,是美国最富声望的科学家。他在欧洲完成的鱼类研究和冰期理论让他傲视同侪,他在美国创立了比较动物学博物馆,培养了大批杰出学者,如David Starr Jordan, Joel Asaph Allen, Joseph Le Conte,Nathaniel Shaler, Alpheus Packard以及他的长子Alexander,更让他名昭青史。他是美国国家科学院的创始会员,还是史密森尼研究所(Smithsonian Institute)的董事。他被评价为是美国科学传统的奠基人。
他通过卓越的社会能力让科学走近民众,在自己获得杰出声誉的同时,也为项目及博物馆募集到了源源不断的支持。甚至可以说,他的名望更多的是来自社会活动,而不是他的原创研究。
居维叶关于物种固定论、灾变论以及神创论被Agassiz奉为圭臬。上帝在灾变后再次创造物种,可能是Agassiz与居维叶的最大差别。而洪堡对南美的考察和欧洲自然历史的整理也让Agassiz神往不已,他希望自己在美国也可以复制类似的成就,可惜最后折戟沉沙。除了两位前辈,比他年轻两岁达尔文也是他试图超越的对象,暮年环绕南美的考察更未能挑战进化论。
Agassiz被认为是最后一位反对进化论的科学巨擘。他晚年回顾自己的科学人生时说:“一言以蔽之,我展示了地质时期鱼类序列和它们胚胎发育阶段之间的对应关系。这一发现适用于其他类群,并有相似结论。”他相信,创世的目的和终点是人类。地质历史中每一次重要生物的出现,都是通向生物发展预定目的的一个阶段。通过不连续的超自然起源阶段,相继出现的动物类群是由于地质剧变而灭绝的,冰期被他视为剧变的一部分。
他用冰川作用成功解释了阿尔卑斯以及欧洲北部的冰缘地貌,颠覆了圣经大洪水,但却终生对神创论坚信不疑。他把冰期整合进了地质剧变,当成了生物绝灭的动力之一。他甚至认为,每一次全球生物绝灭之后,上帝都重新创造了每个物种。在1869年,法文版论分类On the Classification发行时,Agassiz专门新增一章来阐述反对进化论的原因[法文版,英译]。
Agassiz的冰期理论仅停留在地球表面曾存在广泛的冰川作用,并没有对冰期成因做过任何合理的解释,甚至有人还认为冰川理论雏形在1787年就有人提出。但是直到Agassiz介入,冰川-冰期才从独立的经验观察和猜测成为系统的理论假说登上历史舞台,开始了征服圣经和科学界的伟大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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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3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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