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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异国,夜幕降临,我关了灯,坐在屏幕前,努力在回忆中检索您的影子。
去年今日,差不多就是我开始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天色尚早,偌大的北京还在沉睡。您对爱人说要上班,匆匆驱车离开。稍后,您从附近宾馆窗口跃出,只身跌落在晨曦中。次日,有人在报纸上读到了您爱人俯身恸哭的新闻,豆腐块大小。
去年今日,周五,我在实验楼三楼西侧的超净室处理样品。学长Y在电话里说起您的消息,我顿时手足无措。随后,语无伦次地向实验室L老师转述,结果看到了满脸的错愕。很快,L老师从不同渠道证实了不幸。我们怔怔地坐在阳光里,相对无言。
在所里我们与您并没有太多交集。L老师转述您前任秘书Z常常感念您仁厚您的慷慨,连声叹息。我一直都记得晋职答辩后您积极的期许和温和的鼓励,至今仍觉得温暖。
给您的博士后W打电话发短信都没有回音。W曾对我说起,是您给了她很多机会,让她对地震成像结果的理解逐渐从静态的观测事实升级到地球深部动态过程。就在上一周,您安排已经留所的她搬入研究生办公室,叮嘱她承担更多责任。直到年底我离开前,W遇到困难还会在心底征求您的意见。
同事们自发为您募捐。我们研究室主任X远在贝加尔湖畔主持国际会议,特意致电务必代他捐款2万。他说起前几日的餐叙中您还纵情谈笑豪气满怀。他懊悔不迭,痛恨自己没能觉察您的变化,没能在最后时刻陪您共度。
比您稍长的W填了一首诗,最后四句句首连在一起是“我心大恸”,连同自己整理的防治抑郁症资料抄送给每一位同事。一个月后,所长Z在全所大会上用一个小时讲都市生活精神压力,尽管不曾提到您的名字,现场每个人都暗自唏嘘不已。
其实,我们都已经不知道了,去年今日,那个清冷的早晨,您把自己关在门外时,是否怀念家人的笑语,是否惦记学生的企盼,是否还留恋过朋友的拥抱。但是,我们还会记得您的成就,您的温暖,您的正直,还有您的期许。
10日,同事们到殡仪馆向您道别。我在塞北,已经秋风萧瑟,衰草连天。
两个月后,我读到下面这些文字,泪如雨下。“在我們整個成長的過程裡,誰,教過我們怎麼去面對痛苦、挫折、失敗?…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只教我們如何去追求卓越。…即使是談到失敗,目的只是要你絕地反攻,再度追求出人頭地。
“我們拚命地學習如何成功衝刺一百米,但是沒有人教過我們:你跌倒時,怎麼跌得有尊嚴;你的膝蓋破得血肉模糊時,怎麼清洗傷口、怎麼包紮;你痛得無法忍受時,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別人;你一頭栽下時,怎麼治療內心淌血的傷口,怎麼獲得心靈深層的平靜,心像玻璃一樣碎了一地時,怎麼收拾?誰教過我們,在跌倒時,怎樣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樣的智慧才能度過?跌倒,怎樣可以變成行遠的力量?失敗,為什麼往往是人生的修行?何以跌倒過的人,更深刻、更真誠?(《跌倒-寄K》)”。
同一本文集里,还有这样的话:“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最后一句,也是文集中第一部分的标题。我合上书,对美稼解释说,这事叫做“和自己相处”,这条路叫“成长”。美稼没搭理我,摇摇摆摆地走开,在玩具房子前坐下,咿咿呀呀地拍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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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3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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