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读完鲁西•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为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不用多讲，这是一本经典之作。是当时，二战结束之际，作者受美国政府之托，面对战后的日本何去何从、如何接管等实际问题而展开的一项研究。由于战争尚未结束，作者只能从日本的文学作品、战争宣传材料，以及移居美国的日本人，和非常有限的日本战俘进行研究。无论如何，在这样的一种艰苦研究条件下，本尼迪克特却仍然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对日本人与日本文化进行了良好的解读，对战时的日本人与战后的日本人进行了很好的分析。应该说，本尼迪克特为美国政府交上了一份满意的报告，并且直接的影响了美国的对日战后政策，包括美国对以天皇为首的日本行政机构的去留等关键问题。

图：本尼迪克特与她的《菊与刀》

关于本尼迪克特用“菊”与“刀”来形容日本人的矛盾性格，并追溯了其“耻感文化”的根源，以及日本人“各得其所”的工作态度，这里也就都不用详细转述了。应该说，本尼迪克特成功的预见了日本投降后，日本人的一系列“诡异”反应。他们仍然“各得其所”的继续工作，他们对接管的美军进行了“礼貌的欢迎”。他们承认了“军国主义”不能为他们在国际上赢得尊敬，他们就改用以“友好的态度”来“维护战败的荣誉”，为他们“洗刷污名”。要知道，这可是一支誓死“玉碎”的军队，他们曾驾着劣质战机，对美国军舰进行同归于尽的“神风特攻”，他们的国民也曾誓死“拿起竹枪”，战斗到底。无论如何，他们成功了。他们成功的拐了一个180度的大弯。战后日本经济的腾飞，就是最直接的说明。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民族。“他们既可以沉湎于享乐和安逸，也可以不计一切而承受极端的义务。……他们是坚定的保守主义者，但却很容易被新的方式所吸引，他们曾学习中国习俗，继而又吸取西方学说，这就是明证。”面对这个民族，在《菊与刀》的最后，本尼迪克特也不由的发出了上述感叹！

作为中国人，我们对于“日本与日本人”，心中还是颇有芥蒂的。我们是世仇？我们不共戴天？我们对他们的发展羡慕嫉妒恨？无论如何，我们心中都有个结不开的结。我们提到日本，一般都会说“小日本”。我们提到日本的经济，很多人还都会说，日本的发展那是因为侵略过中国，掠夺了我们的财富。八年抗战，那真的是多么不容易！而“抗日”，到现在也还远远没有结束。坚决抗日和誓死保卫钓鱼岛的标语，还不时的写在很多日本车的屁股上。但是有趣的是，在抵制日货的同时，大量的所谓日本马桶盖、电饭煲却在“抵制日货”的口号声中被国人使劲的往回背。其实，这些玩意很多就是中国制造。更有意思的是，大家还是非常喜欢讨论“日本”话题，喜欢设想如果开战，自己就如何如何。当然，很多人，或者调侃，或者认真，或者愤青，都会说：“我第一个去当汉奸”！年初，去北京开会，竟然在同一天，两次听到几乎一模一样的表述。一个是开车接送我们的司机，另一个则是一位在会场茶歇的大学教授。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都只是个旁听者。我一般不太参与政治话题与愤青话题。反正，日本，还是一个老百姓喜欢随时随地聊上几句的话题。

无论如何，感觉我们对日本还真的是不够了解。我们很多情绪性的东西，妨碍了理性的思考。至少，在我们的普通民众层面，肯定如此。在《菊与刀》的最后，译者附录了日本学者的一些观点，有一个叫川岛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当时日本是美国的敌国，研究的目的是为了征服、占领、统治日本。即使如此，美国和那些徒知强迫研究人员像小孩子一样、以谩骂敌国为能事的国家不同，对战时的敌国也切实进行科学的、原汁原味的分析”。鲁迅好像也说过，谩骂和恐吓不是革命。本尼迪克特的研究也为美国赢得了荣誉！《菊与刀》在日本，从1948年到1996年，48年间被重印超过100次，如按日本人口平均，每40多人就拥有一册。很多日本人看这本书，也是本着“把日本人的丑陋面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迫使我们进行深刻的反省”。这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

八年抗战，谈何容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是，我们曾经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鬼子兵？他们鼓吹的“大东亚共荣圈”到底是咋回事？（与美国的）太平洋战争到底是如何爆发的？以及，中日之间是否真的“必有一战”？这些问题，都需要理性的思考，才算是科学的态度吧！

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以北缅会战的数据做了例子：日军被俘与战死者的比例是1:120。而在西方国家的军队中，阵亡者如果达到全军兵力的四分子一或三分之一时，该部队罕有不停止抵抗的。投降者和阵亡者的比率大约是4:1。注意，连1:4都不是。即使这很有限的日军战俘，很多也是伤残或昏迷后被俘的。而且，日军里的军医，很大的一个任务，就是在撤退之前枪杀重症伤残人员。当然，还有前面提及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神风特攻队”。没有人性！丧心病狂！对于我们国人而言，还有那些残杀我们同胞的大屠杀！真的是没有人性！但是，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促成的？这丧心病狂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文化支撑？都是需要深思的！

图：裕仁天皇与他的“神风特攻队”

“日本必须为建立等级秩序而战斗，……日本的青少年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五都受到公共学校的教育。因此，它应该帮助落后的兄弟之邦——中国。‘大东亚’诸国是同一人种，日本应当首先将美国，其次是英国、俄国，从世界的这一区域内驱逐出去，使之‘各得其所’。”这竟然就是侵华的理由？天皇在签订德意日三国同盟条约的诏书中说“弘扬大义于八纮,，缔造神舆为一宇，实我皇祖皇宗之大训，亦朕夙夜所眷念。……唯万邦各得其所，兆民悉安其业，此乃旷古大业，前途尚遥……”。在“大东亚”诸国，日本人看来，“日本是他们的兄长”、“兄长要对全体家庭成员负责”。无耻的谎言，无非是觊觎我们的国土！？但是，抗战时期，在我们这积贫积弱的国土上，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我们的祖辈们，却确确实实绝大多数都是文盲。难怪天皇他老人家忧愁的连觉都睡不好，要为我们贯彻执行义务教育！我们也当然可大骂一声，什么兄长，简直就是狼子野心的逆子一个嘛！？兄长也好，逆子也罢，我们最好还是能清楚地知道这哥们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吧。这哥们好歹也是在被“占领国居民不受欢迎时，他们很吃惊”！

关于侵华，我们普通民众，绝大多数的印象还是来自于影视作品。抗战片，也是影视节目的主要一块。但是，我们有时候却很容易把我们强大的对手只是塑造成潘长江饰演的弱智矮子鬼子兵而已。按历史老师袁腾飞的说法：“这类片子应该禁掉！面对一帮弱智，我们竟然都需要打八年！”。从这个逻辑上来深究，我们过分的对历史视同儿戏，实际是在抹杀先辈的流血与牺牲。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麻痹我们自己。抗战的胜利，来自不易，真的不容有任何的亵渎！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喜欢意淫的国度。我们子虚乌有的武侠片的泛滥就是典型的代表。有些片子，甚至直接就是我们的子弟兵骑着骏马，飞身上了敌人的飞机。过度的意淫而已！导演，也许心里明白，但是，没办法，观众爱看。他们或许会摊着手耸耸肩这样说！

图：弱智的“日本兵”与英明神武的中国军民

言而总之，我们的理性哪里去了？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还真不如日本。我们对我们这个一衣带水的“仇家”并不了解！“爱美而又黩武，尚礼而又好斗，喜新而又顽固，服从而又不驯”，这个带有“耻感文化”色彩的矛盾性格，会让日本何去何从？我们该如何处理和这个“邻里”的关系。在《菊与刀》的最后一段，本尼迪克特写下了这样的句子：“现在日本人认识到军国主义已经失败。他们还将注视，军国主义在世界其他国家是否也在失败。如果没有失败，日本会再次燃起自己的好战热情并显示其对战争如何能做出贡献”。希望这也算是她给我们敲响的警钟吧！

补充：实际上，这本书最早还是读博士的时候，上“马原”的必修课，盛晓明老师在课堂上介绍的，那都是2003年的事情了吧。后来，大概在一两年前买了回来。这次是2月6日回老家的路上开始看的，在家里读完后，就大概很随意地写了几段。当时，正值过年，家中老宅内唯母子相守，非常安宁！回到杭州后，大约是3月11日，给收了个尾，算完整了。虽时日已久，话题也比较陈旧，还是贴出来，聊为纪念吧。说大点，也算是，给世界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喊了几声吧。2015.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