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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玉老师,是我初中时候的政治课老师。从行政职位上说,他当时应该是学校的初中部主任。在我们眼里,已经算是学校里比较大的官了。我们的任课老师都归他管。那是1990年前后,我在(甘肃)平凉三中读初中,也就是25年前的事了。
闫玉老师个头不高,有点像是矮胖型的身材,但却并不显得臃肿。在那个年代,他还是一直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印象中,喜欢穿类似于现在休闲西装那一类的衣服,头发也梳的很整齐。说话有些慢条斯理,口齿很清楚,有些一字一顿的感觉。现在回头去推算,他那时可能也就只是四十出头吧。按理,和我自己现在的年龄差不多。
政治课好像就是一类无关痛痒的科目。并不是我们升学的必考课程。所以,我现在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他给我们上的课程到底叫什么名称了。那时,比较重要的课程就是语数外,再加物理和化学吧。应该是“法律常识”之类的课程。
由“领导”来担任思想政治类课程,好像是那时候很多中小学的传统。我们也会觉得,由他们来担任也是理所当然。一般来说,这类课程,从小学的“思想品德”到中学的“社会主义”,我们基本也就是听“训导主任”的训导而已了。这些老师,很多都非常善于把国家的方针政策和与我们的思想品德给“结合”起来。通常都是在黑板上写下课程的标题之后,就开始数落我们的迟到、早退,乃至旷课之类的“坏人坏事”了。有些,甚至黑板上一个字都不写,就开始哗啦哗啦的骂上一节课了事。而我所见到过的,真正的把政治课和我所理解的日常生活给结合起来的,却是闫玉老师。
陇东大地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句话,第一次就是从闫老师的口中得知的。作为我们那种农村的中学。对这类意思的表达,大家更习惯于方言中也常说的“死皮赖脸”,以及我们所看到的书面语——“死驴不怕狼啃”。记得他在课堂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多孩子都笑了。他讲过一个小案例,他说,我们的学生都不知道用法律来保护自己,有一个学生,在上学的路上被三轮车撞倒了,司机恐吓那个学生说:看你也是个可怜的学生,也就不让你赔我们的挡风玻璃了。吓得学生赶紧骑车奔回了学校。他还讲过一个奇怪的案例,他说,有人在杀猪的时候,由于猪的挣扎,踢起刀子,割破了动脉,死了。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好像他也没有告诉我们答案。我却一直记住了这个“杀猪不成,反被猪杀了”的奇怪事情。
当时,我们村子里,很多人干的就是杀猪的营生。杀猪的时候,很恐怖,都是好几个大力气的乡邻,要使劲的按住那头猪,再由屠夫从脖子上捅进刀子去。据说会捅到心脏,要一直按住,到血流完了,猪不再挣扎为止。每当屠夫把刀放在地上,和大家一起想先行摁住那猪的时候,我都会记起闫玉老师的“案例”来。后来,不限于法律问题,涉及伦理,乃至杀生问题时,我都也会无端地想到他的这则故事。
我不清楚闫玉老师是如何接受的教育,或者说,毕业于哪里,获得的是什么文凭。他家应该是在附近一个叫“闫寨”的小村庄。我们上初二的时候,他好像从别的学校调了过来。他的女儿,跟着他转学到了我们班。在他到初三给我们代课之前,有两件小事,给我留下了一点印象。一次,他可能是来巡视学生的自修吧。记得他在他女儿课桌边站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他女儿却没注意到他来了。他一字一顿的问了句:“闫紫娟,你在干什么?”估计是她女儿开小差了,或者在涂鸦吧。还有一次,应该是周末放学了,班里还有些同学在做作业,他进来叫他女儿,要带她回家吧。女儿好像说作业没做完。他应该心情很好,说:走,回家去!非常干脆。等我们初三毕业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惹了麻烦,打群架吧,家长被请了来。那同学说,他爸爸进去一看,说这不就是当年一起修过“崆峒水库”的闫玉嘛。好像还说,那是个粗人嘛,怎么就成了你们的老师了!
这个粗人,我却看到过他写的毛笔字。很漂亮的字。那时候的学校,还会在教室的侧墙,靠学校主干道的一面,办一些板报。尤其是在新学期开学,或者国庆节、教师节之类的时段。一天,我路过的时候,他和几个老师,好像在花园边,远远地看着他们的杰作,随后,他拿起一支大笔,在右下方的版面,写了“平凉三中”几个大字,作为收官。写得很有气势。有老师笑着说:应该再加上“闫玉题”。我们那时候的师资,别的不说,很多人的字却都写得非常漂亮。我小学语文老师,叫陈志慧,别看他也只是个小山村的代课老师而已。他在我小学“通家书”上写的评语,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钢笔书法之一。堪称上流!后来,我和别人聊起来,有人认为是那一代人从文革中过来,写大字报练出来的,也许有道理!无论如何,我们的这些“功夫”却都在慢慢地失传呢!
崆峒水库
后来,我们要毕业了。由于家里条件不好,盼着我能早点工作。那时候,最好的出路就是初中毕业就考取中专,免得上高中。我们的校长也是这么认为,并且,他还说我即便考上了,可能身高也不够,就觉得要让我补习一年。这一补习,我成绩还真上去了。有意思的是,造化弄人,好像是上级教育部门也发现了这“补习”的弊端。在考前,似乎就突然出了一个规定,但凡非应届生都不得参加中专考试。回头想想,确实是个弊端,据说我们班上当时甚至连续补习了5-6年之多的学生都大有人在。三中,是执行这一政策比较严的学校。很多周边学校,并没有执行,所以我有些同学最后就是改了名字,转学到其他学校考出去的。我们这些不能参加考试的同学,一下子好像也都受到了老师们的冷遇,成了不被待见的人了。同学们自己也就心灰意懒,也都开始不怎么好好学习了。我也听一些同学讲到过,为了能对这批同学有一个交代,闫玉老师和校长们也进行过激烈的争辩。最终,学校当然没有对自己出尔反尔的“政策”买单,而我们也仅仅是从很多老师身上看到了“势利”而已。因为,我们这些老师们眼中的所谓“骄子”,突然之间并不能给他们贡献什么“升学率”了。我也就百无聊赖的呆在了家里。
闫玉老师,他却通过我们班主任指名叫我在“毕业典礼”上代表毕业生发言。但他也没和我自己讲任何话。我也纳闷,也问过班主任老师,不是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同学吗?我们班主任胡老师就说,反正是闫主任点名叫你讲的,我也没办法。从我当时非常有限的生活经验中知道,这些活动一般都是一些“形象与气质”俱佳者来胜任的,至少也需要是“班委”成员吧,不会轮到我的。况且,我当时还是个前途未卜的在家“赋闲”人员。那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言。我发言的时候,他应该是坐在台上的。我不知道他对我的讲话满意不满意。不过,班里有个外号叫“大白狗”的同学,立即问我要去了我发言的稿子,说写得很好。隐约记得,我是从一本爱看的“鬼故事”的前言里抄了很多句子。那本书是在大谈科技如何发展之后,笔锋一转,问大家“那么,鬼现在都干些什么呢?”我呢,也就干脆来了个笔锋再转,问了句“那么,知识的获取靠的是什么呢?”这有些是题外话了。但无论科技,还是人文,是老师们给我们打开了那扇门。哪怕有时候,表现得很有限,只是一种或多或少而已,但他们让我们看到了门缝里的光。
后来,在平凉一中读高中的时候,听说他在住院,在当时的市医院。等到周末了,才和我的一个同学买了一袋水果跑去看望。去了也才知道已经出院了,扑了个空。再后来,有一年正月,我应该是高三吧,我给邻居家帮忙修房子呢,他和好几个老师骑着车子,应该是给我们当时的校长,他和我家住同一个巷道,来拜年的。我拄着铁锨向他问好,他只是在车子上说“这么早就动工了!”完全就像是老家农村里乡邻之间的随意招呼。应该是没认出我。他的学生太多了。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前几天,有同学回到老家,一下联系上了很多初中同学,他们还进行了很热闹的聚会。也通过微信联系上了我。其中,也包括闫玉老师的女儿。我有所担心,没敢冒昧的问她有关她父亲的近况。只是从侧面问了另外一个同学,她告诉我:闫老师过世好几年了,好像刚60,肺结核。……说到闫老师去世时挺可怜的,因为肺结核传染,一个人睡,等第二天发现时人已经硬了,走的挺凄凉的。这是这个同学的原话,我没改一个字。我也就只是和那个同学说:一直觉得应该看看他的,没想到这么早就离开我们了。
行文至此,我也不知道该再写些什么了。就以这篇有点像是有头无尾的文字,就这样残缺不全的留着,作为我对闫玉老师的纪念吧。
2015.8.28 玉泉
补记:这是去年听到闫玉老师去世的时候写的。恰巧碰到今天教师节,就贴出来,谨以此来感谢或怀念我有幸所碰到过的老师们。也勉励自己能做一个好老师! 2016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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