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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
老婆教女儿认识汉字,说一个广下面一个木,就念床。要是两个木呢?女儿经常这么举一反三地问问题。老婆回答说念麻。三个木呢?女儿穷追不舍。三个木念什么呢?我说念炕。这当然是开玩笑。这样的幽默,女儿是很难理解的,但却勾起了我对小时候炕的记忆。
炕,对生活在城里,住楼房的孩子们是没有概念的。你只能告诉他们,再大的床也没有农村的炕大,我给女儿的解释是extra+extra king size 的床。炕是怎么做成的呢?用坯。坯是什么东西呢?坯送进窑里烧就变成了砖。懂了吧?那为什么用坯做炕,而不要砖呢?因为农村的炕都是火炕,也就是说炕都是跟炉子,灶台连在一起的。炉子一般跟炕在一个房间,学名叫卧室。灶台一般在另外的房间,因为要做饭,就叫厨房,俗名过堂屋。坯在炉子和灶台里的火的反复加热下,会逐渐地变得越来越坚硬,强度跟砖可以媲美。这样的专业解释女儿当然似懂非懂。但她的问题是为什么要生炉子?我说因为冬天天气太冷。有多冷?女儿问。
有多冷?我记得小时候但凡家里日子殷实的,都在自家房子北门外面用柴禾搭一个外门,能把呼啸的北风烟雪先挡一下,否则大风直接灌进过堂屋,很快能让屋内屋外一个温度。这里的物理原理,不必细说。但奇怪地是,在我的印象中,我并没有感觉冬天有多么冷,即使我们家没有柴禾做一个外门。因为小时候,我,哥哥,妈妈睡一个被窝,哥哥和我在妈妈两边一边一个。就一个被子,被子是长方形的,长要比宽长,长度正好够我们三个人,宽度对我们两兄弟也足够用,但妈妈却经常把脚露在外面。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这个几何问题,妈妈说咱们家孩子多,被不够用。等过年了,有棉花了就做个大被,这一等就是好几年。为了怕妈妈冻脚,爸爸有个黑色的大棉袄,白天自己穿,晚上给妈妈压脚。压脚就是睡觉的时候放在脚底下,能暖和很多。
我没有感觉冬天很冷的另一个原因是,父亲是个生炉子的好手。因为家里没地,除了亲戚朋友送的有限的柴禾做饭,再没有更多的用于生炉子。但父亲却能一两个月只生一次,炉子就那么一直着着。这是因为,父亲会用不同湿度煤让炉子中的火一直不熄。所以屋子里总是有悄悄的暖意。晚上快睡觉的时候,父亲经常用炉钩子在炉子下面的灰堆里扒拉出要么是块地瓜,要么是一把花生。那简直是人间美味。听到这里,女儿说,从灰里掏出的地瓜,花生多脏啊,不能吃。灰,其实是柴禾烧完变成的,是不脏的。父亲当时也是这么回答我的。我隐约看到父亲用嘴吹吹地瓜上的灰,露出被火烤熟的外皮,甜美而有韧性,让人回味无穷。那是我的最爱。
因为炕很大,冬天又特别冷,吃饭都是在炕上。饭桌放在炕上,一家人围坐一圈。说起这个餐桌礼仪,小时候在等妈妈开饭前,我习惯用筷子敲自己的碗,以显示自己对好饭的渴望,彼时妈妈正在煮饺子,过年了嘛,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呢!每每这个时候,父亲都会严厉地制止我。我问为什么?父亲说,只有要饭的花子,要饭的时候才用筷子敲碗。父亲严厉的眼神中有着对我殷殷的期望。谁家不望子成龙啊!平时,赶上哪次妈妈做个好菜,哪怕是炒个鸡蛋,父亲都会拿出他的那个白色的酒壶,倒满一个小酒杯。然后用两三根火柴就能把小酒杯的酒点燃,须臾就热了。每次父亲都是那么一点点地品,很幸福地回味着什么。
因为有炕,家就会变得温暖。因为温暖,生活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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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5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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