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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里的师傅们(之二)

已有 3717 次阅读 2013-11-27 05:47 |系统分类:人物纪事| 师傅, 车间

跟我一起搭档拔管的还有一位老师傅,姓邹。只是我们刚进车间时,车间里的连长(即后来的车间主任)和指导员(即后来的车间党支部书记)就告诉我们说,他是资本家,而且很滑头。年轻的我们由于完全没有社会经验,也没接触过多少人,所以自然而然就认为邹师傅肯定如同领导所说的那个样子。

邹师傅个子不高,胖胖的,属于肥头大耳的那种。所以看到这种形象,又听说他是资本家,那在我们这些小青年的眼里,这肯定就是那种老奸巨滑的资本家无疑。后来证明这种以外形划界的观点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邹师傅虽然说是资本家,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并不是被专政的对象。在厂里,所谓被专政的对象,是要被监督劳动的,而且都是干最脏最累的活的。邹师傅不属于那一类,但是当年他也五十来岁了,干拔管这活也算是重体力劳动了。

要说邹师傅有点滑头,也并不为过。他知道在我们眼里,对他是另眼看待的。他自然也不会认为我们会以正常的眼光来看他。他内心一定觉得,既然我是资本家,你们都是革命青年,那么好吧,干活的过程都听你们的。所以在干活的时候,稍微遇到点什么不太大的问题,据他的经验,解决这样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可是他一定要操着他的胶东口音来问我,这事怎么弄?这活儿怎么干?我一个毫无经验的青年,我怎么知道这活儿该怎么干?有时候,我就瞎琢磨着说,要不咱们就这么干吗,要不咱们就那么干吧。邹师傅都说行,反正就是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后来我一琢磨,邹师傅还真是滑头,如果按我说的那么干,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他可是什么责任都不承担,因为这活儿怎么干不是他说了算的,是我说了算的。不过,当时的我可是傻得冒泡,压根就想不到这一层。

在那个年月,其实我们称呼邹师傅,都是直呼其名的,从老到少,从车间内到车间外,似乎大家觉得,对这么个资本家,没有必要使用什么师傅之类的尊称。现在想来,我们当年那种做法实在太不应该了。车间里的大组长,如果有事求着他,也只称他为老邹,也不称呼他为师傅。我们都是到了后来,不再是那么愣愣坷坷的傻小子了,才称呼他为师傅了。

说他耍滑头吧,但是他手里的那些活也只能是他自己来干。或者我们搭档,也就是我们一块儿干,他也不可能把活儿都推给我一个人干。而且上夜班的时候,我们这帮年轻人,一般都特别难熬,特别是一到下半夜,就别提多难受了。但是邹师傅整个夜班都是很精神,从来没有打过盹。这一点让我们这帮年轻人自愧不如。

据说邹师傅有个女儿,据说还挺漂亮,但是我们都没见过。据说他的女婿也很好,对他很孝顺。虽然他在厂里不是很舒心,但如果家里儿女都这么孝顺,也算是对他那种不舒心的一种弥补了。

邹师傅说,他下夜班后,一定得睡觉,不管家里有什么事,第一等的事就是睡觉。有一次,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来看他,正赶上他刚下夜班。老朋友来说,怎么也得招待招待吧。邹师傅上街买了豆浆油条,在家里沏好一壶茶,请朋友吃喝。然后他说,实在对不住。我得眯一觉。老朋友正愕然,邹师傅已经不管不顾,拉开被子就躺下去了。老朋友也实在无奈,只好在旁边干坐着。直到中午,邹师傅睡醒一觉了,再起来陪老朋友聊天吃饭。

邹师傅虽说是资本家,不过是在公私合营之前,自己有一个很小的工厂,无非是生产云母片、胶木盒之类的绝缘材料,也没雇多少工人。那时候北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工厂。像这样的小作坊式的工厂倒是有不少。1958年,北京市搞公私合营,这样很多的小厂都合营成了中型厂子。我们进厂时,厂里也就不过三四百个职工。在我们厂,像邹师傅这样的资本家得有十了多个。他们这样的资本家,要跟天津三条石的资本家比起来,真算不了什么。可是那个年月就是这么划分的。主要是公私合营之后,他们每月还要拿一些定息。这些定息直到文革,就不让拿了,当然他们自己也不敢要了。文革那时候,谁还看不出事来?文革后,这一块就一直没个说法。文革中被停了的定息,到底还应不应该再让当年参加公私合营的厂主们继续拿,好像这事就白不提黑不提了。反正那时都算国营工厂,似乎就跟没有公私合营这档子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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