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属于谁的？

这个问题实际上很好回答，科学是无国界的，科学是属于全人类的。但是由于人们对科学发生发展过程的认识，以及世界观或科学观的不同导致人们对科学这个概念的认识不同。

站在不同的历史角度，对科学的界定有两种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科学是指导人类与自然界打交道的系统理论知识体系。根据这种观点，科学的发展史就是人类文明史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只要有文明，就有科学史。因此，我们可以根据玛雅文明写出玛雅科学史、两河文明写出两河科学史、华夏文明写出中国科学史。根据这个定义，科学史也可以分为两种情况。其一，即科学作为人类共同的自然知识体系，世界各民族都或多或少、或先或后都对科学有所贡献。根据这种观点，英国著名的科学史家李约瑟在《中国的科学与文明》中，就将中国的科技文明纳入了统一的世界科学史中。他以西方近代科学为基本参照系，仔细查验了中国历史上与之类似的科技成就，从而按现代的分科体系梳理出中国古代科技的发展，指出沈括的《梦溪笔谈》就是中国古代科学的一个里程碑，为现代科学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海纳百川，世界文明的共同发展，成就了今天的近代科学。其二，假设各个文明，特别是主要的大文明之间互相没有交融，各个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科学方式，百花争艳，形成了各自特有的自然知识体系。但是世界各地的文明是相互影响的，是互相渗透的，很难将一个文明与另一个文明截然分开，显然任何科学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独自发展是不可能的。

第二种观点认为，科学是源于古希腊爱奥尼亚学派，他们最早开始了命题的证明，并证明了第一批几何定理。其中尤其指根据理性的判断生成的自然知识体系。根据这种定义，科学史将主要是西方的历史。根据这个定义，西方科学家编写的科学史就是西方科学史。虽然他们也承认古代埃及和两河流域的文明对希腊科学做出的贡献。但是，他们更强调西方对科学的贡献，特别是西方近现代科学的伟大成就。这样的一种观点，显然摒弃了科学是循序渐进发展的理念、以及来自全人类的观点。持这种观点的人当中，还有一部分人认为科学是在近代欧洲诞生的一种看待自然、处理自然的知识形式和社会建制，其理论层面以牛顿力学为典范。根据这种观点，科学史便是近代西方的科学历史，古希腊科学只是作为近代科学的源头被提及。

科学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活动，它是人们认识宇宙的实践方法。认为科学是属于西方观点的人忽略了科学是海纳百川与循序渐进的过程，只看到了现在的结果，而忘记了过程。秉持科学是西方的观点的，实际上是把科学的整体发展缩小到了一个地域，或者缩短到一定的发展时期。

根据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论的观点，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科学作为一种观念形态的东西，属于上层建筑，必定受制于物质生产力的状况和水平。恩格斯说“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另一方面，科学本身又能转化为生产力，在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社会活动中发挥巨大的杠杆作用。因此，科学的发展，离不开当时的历史条件、社会经济状况，科学史反映了经济、政治发展的历史。以牛顿提出的万有引力为例子，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出，牛顿为什么能够在17世纪末（1687年）提出万有引力定律。这是因为牛顿在学校系统地掌握了算术、三角，读了开普勒的《光学》，笛卡尔的《几何学》和《哲学原理》，伽利略的《两大世界体系的对话》，胡克的《显微图集》等当时最先进的科学知识。而这些科学知识也渗透着中国古代科学家的贡献。为什么奥顿(Olddun, Newdun的反义词)在这之前就没有将树上掉下来的苹果与地球引力结合起来呢？并不是奥顿不聪明，而是奥顿所处的时代，人们的科学知识的积累没有达到那个程度。

公元108年，西汉时的蔡伦改进并发明了造纸术。直到公元1150年，阿拉伯人才在西班牙的萨狄瓦，建立了欧洲第一个造纸场。1450年前后，德国人古登堡才创制了欧洲的铅字活版印刷，用来印刷书籍。这比毕升发明活字印刷术晚了400多年。造纸术和印刷术传到欧洲后，降低了读书和受教育的成本，才使教育的平民化走向了正途，为欧洲的科学从中世纪漫长黑夜之后突飞猛进发展以及文艺复兴运动的出现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物质条件。

成书于1086年至1093年间的《梦溪笔谈》，更是详细介绍了中国当时天文、历法、气象、地质、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农业、水利、建筑、医药、历史、文学、艺术、人事、军事、法律等各个方面的科学成就。这些成就除了《梦溪笔谈》书籍的传播外，也通过其他各种渠道传向了世界各个地方。影响并促进了人们对宇宙和自然的认识。正如英国著名中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所言：古代中国人在科学技术方面走在那些创造出“希腊奇迹”的传奇式人物面前，和拥有古代西方世界全部文化财富的阿拉伯人并驾齐驱，并在公元三世纪到十三世纪之间保持一个西方所望尘莫及的科学知识水平，中国的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曾经远远超过同时代的欧洲，特别是在十五世纪之前更是如此。所以说，牛顿是站在包括古希腊、古阿拉伯、古华夏等一大批科学家的肩膀上提出了万有引力定律的。因此，科学属于西方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的是，自从满清政府以来，由于封建帝王思想的束缚，科学技术的发展受到了限制，也看不到科学技术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使中国社会长期处于自我封闭的农耕体系中。民国之后，国家又长期处于战争之中，中国的科学技术几百年来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很长一段时间落在了西方后面。但是，解放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科学技术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在科学上也逐步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近年来，上海交通大学生命科学技术学院的学者们，在遗传学方面就有很多可以改写教科书的成果。比如，DNA的硫修饰、雌性生殖干细胞的发现及功能阐释、短指基因的发现等。我也相信，中国的其他领域的科学家们也有着更多的新的发现和发明，这些新的发现和发明必定也会写进新版的教科书中。这些由中国科学家们谱写的新的科学篇章，难道不属于科学吗？他们也应该划入西方科学史的范畴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有一次听高福院士的演讲。他展示的一幅猫在水边的画让我感触很深，高福教授说，我们既不要为我们的落后感到自卑，也不要为我们取得的一点点成就而狂妄自大，我们就是我们。根据高福院士的意思，我也画了一幅在哈哈镜前小鼠的漫画，呈现在这里。

图1 站在不同哈哈镜前的小鼠（王艳池绘图）

          一只照镜子的小鼠。左边的镜子的凸面镜，中间是平面镜子，右边的是凹面镜。

图1显示了一只站在镜子前的老鼠。作为模式生物，我们在老鼠体内做了很多研究，且也解析了很多遗传学现象。与世界先进的国家相比，我们还在追赶。我们没有必要像哈哈镜前的老鼠妄自菲薄，也不必狂妄自大，我们就是我们！我们昨天是模仿者，今天是追赶者，我们必将会成为明天的领跑者。只要我们努力了，我们就一定会一往无前。教科书中中国人的名字会出现得越来越多，到那个时候，我们仍然会说，科学是属于世界的，科学是属于全人类的，科学是无国界的！

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系教授李侠对本文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