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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不愿意听到学生所问的一个问题
自我总结一辈子的所从事的工作,大体上还算是满意的。特别是自改革开放以后的三十多年,一直在我国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里做教师,自以为这样的工作很适合我,我也热爱这样的工作。大学教师的工作,主要做两件事,一件是科研,一件是教书。而在我所在的学校,相对来说,对教师还算信任,给我的工作较大的自由度,三十多年来没有什么人来过分干涉我的教学和研究工作。当然,条件是我也基本上对得起这份工作。
在大学工作,研究的课题是自由选择的,当然,肯定是在自己的专业范围之内。虽然没有人来限制非在自己的专业范围之内做研究不可,但是,出了自己的专业也实在做不了什么好的研究工作,也不可能得到资助,所以,这是一个在一定范围内的自由。拿着工资,有这样的自由也就不错了。
在大学工作,所教的课程是教师自己负全部责任的。整个课程的设计,内容的选择,讲述的方法,考试的组织,学生考核的评定,都是教师自己说了算,没有人来干涉。这中间,教师就有很大的自由,这也是我喜欢的。
自己喜欢的工作,就一定要想办法做好。既然教一门课程,就要让学生较好地掌握这门课程的最重要内容,讲述的时候也要尽可能的准确、生动。真正要做到准确、生动不容易,特别是那些正在发展中的学科,要加进去学科的新进展,尽可能把学生带领到学科的发展前沿。一方面,自己要认真学习,准确地了解新的进展,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如何让学生更好地接受,这些都是要花力气的。
做这些工作,都是没有人来督促,也没有人知道的。做好一点、差一点也不容易看出来,除了自己。因此,要做好这些工作,需要有一个平和的心情,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但是,良好的环境往往不容易有,本来很好的心情,很专心地做事情,忽然开一个什么会议,要作什么评比,诚实苦干的被拿下,投机取巧的评上了;或者领导大放厥词,要大家再如何如何努力,如何如何作假,去争取单位的一个什么荣誉等等。这种情况下,心情就会大坏。
我主张要把一门课程中较难的内容给学生特别讲清楚,对于这些内容,学生自己去学往往有较大的困难,如果在学校不学好,将来在工作中自学将有百倍的难度。但是,如何把这些内容说准确、说清楚也是要花一些功夫的。我小时候很愿意听说书,即听苏州评弹。在长篇评弹中,有的回目情节特别紧张、唱段特别丰富,称为“关子书”,有的场次则是交代过程,说说笑话,称为“弄堂书”。我们讲课也一样,遇到关键的地方,教师要事先做好充分准备,有时候为了一种新的表述方法,下半夜就睡不好觉,左思右想,那是很费精神的。准备好了之后,讲课时就全神贯注,力求讲得精彩。越是看到下面学生全数都盯着的眼光,讲得就越是精神,一百分钟内,都是神采奕奕。
如果碰到那些心不在焉的眼神,讲课劲头就会差得多,没有讲完两节课就会觉得特别累。
我是什么问题都愿意跟研究生讨论的,在课后,我有的时候也会与研究生交流,问问他们有没有问题。但是,有时候,研究生的一个问题就能够把我整倒,那就是“老师,您今天讲的内容考不考?”
我在那里辛辛苦苦演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是想让他把课程的内容弄懂、弄清楚,希望对他将来有用。他倒好,光想着考试考不考。所以,听到这样的问题,无疑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讲课的兴趣往往一丈水退掉八尺。读书都读到研究生了,不想着多学一点东西,多做一点工作,光想着考试过关,真是很可悲的事情。
我们的很多学生,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就一味只是关心考试,不关心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东西。他们最喜欢老师给他们划定一个考试的范围,然后,在这个范围里背一背,争取一个好的分数。往往考试完了不多日子,背诵的内容便统统忘记得一干二净。这已经算是不错的学生了。
我们学习一门课程,最要紧的是学好课程的内容,学好了课程的内容,考试的合格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果没有真正地学到东西,就算都是考得高分,又有什么实际用处?
我们认真地学习一门课程,学习它的基本原理,学习它的探索方法,可能是实验研究,或者是理论推导,总之,只要我们认真地“走了一遍”,将来即使具体的结论都忘记掉了,但是,这种研究问题的思想、解决问题的方法总会给人留下印象,有利于将来的工作,即使改行从事其他领域的学习和工作,也一定是有益的。如果不认真地“走一遍”,只是马马虎虎地背诵一些具体的结论,那么将来很可能忘记得干干净净,什么印象都留不下来。
古人说:“不计科名始读书”。这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一个高标准,一般人做不到,学生们读书还总有一定的功利目的。但是,学生们应当做到为了弄懂而读书。所谓“学以致用”的条件就是首先要真正学懂,而不是图一个虚名。光图一个虚名,实际上没有学到东西,即使得到的是一张真的学校文凭,实际上也和从“克莱登大学”买来的文凭没有多少本质的差别。
我们的很多学校,从小学到中学甚至到大学,都只关心考试。初中只关心中考,高中只关心高考,本科只关心“研考”,更可悲的是这些考试都会有一个“考试范围”,于是,在考试范围内的就拼命背诵,不在考试范围内的就糊弄了事,甚至鼓励和组织作弊。学生在这样的学校受了十几年的熏陶,自然也是只关心考试了。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几十年了,而且没有多少能够得到改善的迹象,已经积重难返,真是令人担忧。
前些天,一位曾经在我这里做过博士后的教授对我说,辛辛苦苦地准备了教案,收集了许多材料,给研究生介绍了那个领域中的进展内容,费了很大的力气,结果得到的也是这样一句问话:“老师,这些东西考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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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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