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新型大学创新的一点希望

《中国科学报》 2025-12-09 第3版有该报记者撰写的文章《我们为什么要建新型研究型大学》。

虽然文章的标题是为什么要建新型研究型大学，但文章实际讨论的问题是新型大学应当在那些方面进行创新。对此，多所大学校长特别是这几所“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校长发表了他们的看法。

北京大学原校长林建华表示，“新型大学则更注重模式创新和体制变革。”也就是说，此类大学的重点在于应对当前挑战，打破传统教育理念和惯常做法，在学术发展、教育模式、大学设计等方面开辟新路，为其他学校的改革发展提供榜样和借鉴。

福建福耀科技大学校长王树国认为，“原有的认知边界被打破，新知识在学科交叉之间不断产生，原有知识体系的划分已经跟不上技术发展的需求。”此时，高校必须承担起重构人类知识体系的责任。“新型研究型大学就是要做一些好大学还没做、不想做、不愿做或不能做的事情。”

宁波东方理工大学校长陈十一则表示：“我们探索了新型教育形态、新型学科布局、新型培养模式、新型治理结构、新型管理体系，保证了学校正确的办学方向，保持了办学活力，为学校行稳致远提供了坚实的制度保障。”

西湖大学校长施一公介绍了西湖大学在科技评价标准方面的改革。他说，量化指标是限制很多大学能力发挥的掣肘，但不管是论文篇数、影响因子、引用率，还是人才头衔、获奖情况，都不会成为西湖大学的主要学术评价指标。

上海科技大学校长封东来则表示，“去行政化”是该校在体制机制方面的一个发力点。他说，“我们将行政团队的规模尽量缩小。”

林建华认为，对于国内传统大学而言，治理体系的改革是一个巨大难题，而新型研究型大学在这方面充满活力。“它们在治理体系方面的探索非常有意义，对于教育强国建设也极具价值。”

各所新建的新型大学都有它们各自的创新之处。

西湖大学副校长程建军说，“建设新型研究型大学是需要有一些理想主义情怀的”。我同意他的说法，而且对于这些建立和建设新型大学，对于改革教育进行大胆探索的教育工作者和企业家深怀敬意。

我国的教育如今确实存在许多问题，需要人们去着力解决。上面所引用几位教育工作者以及平时人们很多次指出的问题，如学校管理的官僚行政化，评价教学和研究成果的极端数字化，看上去似乎重研究轻教学，实际上研究工作也缺乏创新性等等，都是确实存在的问题。

但是，教育领域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这些大学校长们所没有提到的。当然我并不苛求这些大学校长一定要提及、重视甚至解决这些问题，各人有各自的职责，有各自管理的范围，但是，如果这些新型大学的校长的工作能够影响到这些问题的解决，那就善莫大焉。

这个问题是：学生缺乏学习动力，并不对学习的知识或技能真正感兴趣，只是想靠多刷题取得一个好的成绩以谋取好的出路。同时，相当多的学生已经对学习不感兴趣，他们只是无可奈何地在学校中待着，混日子以待毕业。许多学生甚至染上了不良习气。

这些问题不但在高等学校存在，实际上在中小学就已经严重存在。这是在中小学实行的不适当地追求主要学科考试成绩的结果。

高级教育行政管理部门曾经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四而五、五而六以至于数不清地要求各中小学减负，减少考试，不要以考试成绩来评价学校、评价学生，而要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但是效果在哪里？

教育部多次要求保护学生的身体健康，要有充足的睡眠时间。可是实际上学生的睡眠时间从初中开始就极端缺乏。特别是那些家长们一心向往，千方百计甚至不惜代价也要让学生进入的所谓重点初中，各门课程海量的练习题逼得学生每天做题到十一二点，上课的时候以咖啡提神。原因非常简单，不如此不能提高学生的考试成绩，不如此不能让学生考上重点高中。而不上重点高中就基本上与重点大学无缘。

为了上重点大学就需要上重点高中，为了上重点高中就需要上重点初中，为了上重点初中就需要在小学超纲学习。因为无论是上重点大学还是重点高中还是重点初中，走后门是极端困难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考试中能够飞快而正确地做题。而这就要求学生们成为做题的机器。即使上了大学，也还是需要海量地做题，以使得在每一次的考试中都取得好的分数，以便在争取读研究生的道路上夺得先机。一次次的考试使得所谓的好学生都只是考试的机器。

而被考试“淘汰”下来的其实并不一定是差生。人的各种机体的发育有早迟，有人不过是小时候迟钝一点，手脚慢一点，有人不过是小时候的调皮期长一点，有人只是小时候好多动，有人不过与某两位教师性格不合，而随着年龄的增加，如果教育得当，这些人中间有的人很可能比普通人有更大的发展潜力。但是，在中小学为考试分数论的一次次“公平”的淘汰中，他们被认为是差生，没有得到恰当的教育，从而“沦陷”了。有的甚至自暴自弃，走上了邪路。

在中小学唯主要学科考试成绩是论的教育下，学生没有得到全面的教育。学校上下弄虚作假盛行，学生之间不讲团结友爱，只有勾心斗角，恶性竞争。

能够让中小学不唯主要学科考试成绩是论吗？不行。因为我们的高考、中考就是唯主要学科考试成绩是论的。我们的高等学校招生，我们的所谓重点高中、初中招生，就都是唯主要学科考试成绩而论的。

这似乎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而其中心问题就是高等学校的招生，似乎最公平的唯主要学科考试成绩是论的高等学校招生办法，却公平地造成了数以千万计的做题机器以及更大数量的不愿意读书学习的青年人。

北京大学原校长林建华说了，“新型大学则更注重模式创新和体制变革。”这些新型大学虽然不可能从总体上解决上面所说的高等学校招生形成的中小学教育的死结，大家也都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但是它们能不能对此做出一点点有益的试探，作出一点有益的贡献？它们能不能前进一小步？这是我对它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