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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言
面对着朱斌这部《汉语复句句序和焦点研究》,特别是看完了他所写的后记,我一下子感到有许多话要说,然而,同时又不知道该着重说些什么。怎么办?还是用散文的方式,谈谈自己突出的感知吧。
朱斌说,他患了“理论恐慌症”。朱斌又说:“在小句联结的研究上,我学步、滚爬了十来个年头了,可感觉还是在山下找路。……我深信,只要坚持努力,一定会走出一条路来。”我想,已经开始步入中年的朱斌,说出了许许多多青年学者在求学求知过程中的从困惑到清醒。
当年,一接触朱斌,便认为这个青年朴实而能为。多年下来,事实证明这一判断的确当。一方面,他重视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另一方面,他重视开发心智,边走边思考,边总结自己研究之领悟,寻求学会如何走出自己的路。我很欣慰,因为他不随风转,他的心里有他自己。
理论与事实相互驱动。没有理论的牵引,对事实的描写和解释便无从下手,或者只能盲目进行。反过来说,理论的生命力由事实所赋予,理论或者来自对事实的发掘,或者通过事实的检验得到确认,或者通过事实的不断发掘与检验而越发坚挺。我国的汉语语法研究,从来以事实为本。马建忠的《马氏文通》,借用了西方的“规矩”,但此书的目的,是促进中国的教育,作者的许多论说,包括句子的分类、特定句式的构成状态、虚字的使用等等,都表明了他的两只脚牢牢地站到了中华文化的大地之上。黎锦熙的《新著国语文法》,以西方“纳氏文法”为主要蓝本,但“句本位”的提出说明了黎氏充分重视汉语语法的不同于形态丰富的西方语法的特点,而且,从具体问题看,黎氏提出的相当多论断是脚踏实地研究汉语的成果,充分显示了他的“务实”精神。王力的语法研究,曾接受丹麦语言学家奥托·叶斯柏森《语法哲学》中所提学说的影响,但是,王先生毕生强调和探求汉语语法的特点,并且从语言运用的客观实际出发,不断修正自己的观点,不断提升自己的认识高度。吕叔湘早年受过丹麦语言学家奥托·叶斯柏森和法国语言学家勃吕诺的影响,然而,不管是他的著作还是论文,始终坚定不移地立足于汉语事实。1992年11月在纪念赵元任先生百年诞辰学术座谈会的书面发言中,吕先生说:“元任先生的学问广博,这是无人敢否认的。最叫人佩服的是他写的文章无一篇不实实在在,毫无故弄玄虚的东西。”他晚年把自己的治学原则总结为,“广搜事例、归纳条理,反对摭拾新奇、游谈无根”。朱德熙是我国思想最活跃、最富创造精神的语法大家。他一方面重视吸取国外新的语法理论和方法,另一方面又善于用汉语语言事实来检验并改进这些理论和方法,从而写出切合汉语实际的高质量著作和论文。实践表明,他是把语言事实放在第一位的。
真正适合于我国语言文字的理论,最终只能产生在我国语言文字事实的沃土之上。必须处理好外来理论引进与汉化的关系。“引进”是先行阶段,重点在于把国外理论应用于汉语研究,举出若干汉语例子来进行演绎。而“汉化”,即外来理论的中国化、本土化,是后续阶段,重点在于让国外理论在汉语事实中定根生发,使国外理论溶入汉语研究的整体需求,从而建立起适合于汉语研究的理论和方法。这两个阶段都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外来理论的汉化工作,多研究一些汉语的实际问题。任何理论都不可能包打天下,随着语言事实的不断挖掘,一些语言理论的假设很容易被证伪。今天的理论说来还头头是道,明天遇到反例时就会被一套新理论取而代之,说明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我们要有创建理论的学术自信,不能一提到理论就想到国外,一提到本土理论就表示不屑一顾。当今学风浮躁,书文往往求快求长不求实。古人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荀子《劝学》)路是要一跬步一跬步地走的。开车当然比走路快,坐飞机当然比开车快,乘宇宙飞船自然更快。然而,人的一生中,主要还是要靠走路。说件生活小事:在自己住宅里,早晨起床上洗脸间,就那么十来步,能开车、坐飞机、乘宇宙飞船吗?我经常说:“抬头是山,路在脚下。”2013年春节前夕,堂弟发来邮件,要我为老家的旧厅写副对联,我这么写道:“抬头是山问山顶多少景色,路在脚下求脚力能否致远”。横批:“自强有为”。这对联,不求对仗,不讲平仄。顺手录缀于此,表达自己对走路的粗浅理解,也以此作为相互勉励的话语,送给朱斌。
邢福义
2013年3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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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复句句序和焦点研究》(《中国语学文库》第一卷,邢福义先生总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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