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曾泳春
黄丽玲,《我等到花儿也谢了》。http://www.hunantv.com/v/1/103887/c/1093680.html#
我的硕士导师是资本家出身,虽然做学者已经多年,但血液中总是涌动着那股与生俱来的因子。于是在我跟他读硕士还不到半年的时候,他便实在按耐不住地撕下了学者的面纱,辞职去开了公司。于是我整个的硕士生涯,几乎就处于放羊状态了。
导师临走前还是给我安排了课题的,也答应了最后的论文他会给我把关,但中间的过程,就由我自己进行了,甚至连经费卡都由我自己保管。我已经不记得当年拨给一个硕士生的经费是多少,但对我来说,那绝对是一大笔钱。我首先冲到书店,买下那套心仪已久的《张爱玲全集》,后来又陆陆续续买下那套上海译文出版社的《世界文学名著普及本》。硕士毕业后,我将那些书全部运到了珠海,在每天艰辛工作之余,回到十几个工人一间的宿舍里,翻看那些文学书籍,才忘记了际遇,找回一点菁菁校园的感觉。这是后话。
对于硕士这本经费的使用,我更多的是用来领磁带。到设备科领一大盒TDK磁带,里面有十盒空白卡带,每次我打开那一大盒TDK,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感。那些空白磁带被我用来录歌,每星期的“上录音乐万花筒”里的歌。
时隔多年,那些陪伴了我整个青春时光的电台节目渐渐地被遗忘了。高中同学Max,当年的上海交大才子,在即将奔赴美利坚留学前曾经给“来自英国的问候”主持人写过一封信,表达他无法再听到这档节目的伤感。那封信被那个英国主持人全信播出,成了他青春中重要的一个故事。但“上录音乐万花筒”却无法遗忘,因为那是我每星期等待的流行歌曲排行榜。我依然记得在这个大学校园里听到的第一首榜首歌是钟镇涛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在后来的大学时光里,谭咏麟、张国荣、张学友、齐秦、王杰、童安格、赵传、周华健、四大天王、林忆莲、叶倩文轮番登场,占据着上录音乐万花筒的榜首位置。我就是用那些从设备科领来的TDK磁带,守着一台红灯牌收录机,专心致志地录那些上榜歌曲。而那不下10大盒的磁带,也都在毕业时被我带到珠海去了。
不知不觉间,我的硕士时光就在听歌录歌中过去了。听到《我等到花儿也谢了》时,我已经硕士毕业,去了珠海工作。在工作后第一个春节回乡,那时的心情,已了然不是做学生时的模样,是一种挣扎却不想跟任何人说的心境。那是1994年年底,弟弟也从厦大本科毕业,在家乡的一家花卉果品公司混着日子,做一些诸如荔枝保鲜一类的小项目(事实上荔枝保鲜的难题直到现在也没有解决)。我一直觉得那是一段我们家最沉闷的日子。我硕士毕业,却不肯去父母安排好了的厦门商检局,任性地跑到远离家乡的工厂。所以所有的苦,都只能自己咽下去(有人说男人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其实女人也一样)。而弟弟还在混日子和继续读研究生之间徘徊。那个春节我们家的氛围是沉闷的。
那天弟弟买回一盒磁带,放入录音机,便躺到沙发上听了起来。音乐流淌出来,就是这首张学友的《我等到花儿也谢了》。那时学友唱的是粤语版,但歌的最前面有两句女声,用国语清唱“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一直不知道这两句女声是谁唱的,但却记住了她的声音。因为弟弟听到这两句女声时变了脸色,一杆子从沙发上坐起来,说“糟了,买了假磁带,怎么是女声?”话音刚落,学友的声音就在音乐的伴奏下响了起来。我和弟弟都笑了,逐渐笑得直不起腰。其实这件事并不那么好笑,但因为沉闷的日子里,我们需要一些扰动心绪的东西,这首歌就成了这个工具。
后来我和弟弟各自努力,从沉闷中走出来了。弟弟在2年后考取了研究生,回厦大读书去了,从芙蓉搬到了凌云,并一路读到博士,成了学者。而我在那家工厂里一直挣扎着,直到1999年,总经理带着我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到上海出差。那时我已经在大陆的尽头珠海呆了6年,回到花花绿绿的大上海,那种心情无法言说。回珠海的前一天,总经理问我: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我说:好。
总经理说:可惜呀,你又要回到我们那个笼子里去了。
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忽然就疼起来了。我至今不知道总经理说这句话的目的,是鼓励我离开呢,还是恶意地观赏我的无力逃脱——他明明是知道我厌恶工厂的工作的。
他见我不语,继续说了一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已经经历了最痛苦的工作,以后无论做什么,你都会觉得比现在好。
因了他的这句话,我知道了人生的路,其实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后来,我选择了回到大学读博,并从此进入学术界。也应了他的那句话,在读博的日子里,以及后来的职业生涯里,我没有痛苦。
因为所谓的痛苦和挣扎,我已经经历过了。
人生就是一段一段的经历。我在每一个驿站等你,等到花儿也谢了。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2-24 01:01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