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企业家的理想
曾泳春
我认识的一个老板,学应用化学出身,当年应该也不是有名的大学毕业,毕业后分配去了一家国营电风扇厂。据说当年的电风扇厂每天生产1万多台金龙牌电风扇,还供不应求。他在厂里的技术科里琢磨给电风扇的塑料部位着色,以前采用的是喷漆,逐步改进为在塑料上直接着色。他很着迷,下了班还在家里继续做实验钻研,那是80年代末技术革新的景象。后来,他琢磨出了利用色母粒给塑料着色;再后来,他把色母粒用到化纤着色上,在化纤行业称为“纺前着色”,这比纺成化纤后再去染色环保。93年开始他就辞了职,开始办自己的色母粒企业。
20年过去了,他现在把企业开到了德国,也准备在北卡开一家无纺布厂。因为在生产色母粒时需要用到螺杆挤出机,他就自己琢磨自制螺杆挤出机,竟然做得很出色,大家都来买他的螺杆挤出机,于是他又多了一份事业。而螺杆挤出也用于无纺布设备,于是他又开始研制小型无纺布设备,竟然又吸引很多人来买。于是他的事业跨越了高分子、机械、无纺布行业,越做越大。他生产色母粒的机器全部是自己制造的,连测试仪器都是自己制造的,还建立了色母粒的测试标准。他真是太能琢磨了。
2009年我从北卡访学回来,就着手搭建自己的实验室。因为我当时手里有了优博项目资助,又有了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顿时有点小富起来,就放手去做我的设备。我自己设计了机器(不要怀疑我会设计机器,虽然这跟发Nature相比,简直就是上不得台面也不会受人待见的下里巴人科研),开始找人来造我的机器。可怜的是,找不到厂家帮我造。我在NC State访学最本质的目的,就是去看几台机器,回国搭建实验室。NC State的机器是全世界最有名的该种机器制造商制造的试验机,价钱昂贵到令我瞠目结舌,即使这么贵的价钱,我也经常看他们在修理那台我想搭建的试验机,可见这样的试验机,即使你拿着大把的钱,也难以做到称心的。而我只能出得起1/10价格,所以我只能找国内的机械厂来制造。
后来我就找到了这个老板的工厂,一开始接触的是他们的销售人员,他们一听是根据我的设计造机器,而且是他们没造过的机器,马上就拒绝了,任我怎么求都没用。我当时是欲哭无泪,这件事停顿了一段时间,我想想还是得造机器啊,不造怎么做研究?招来学生做什么(我这时对我做的工科真是恨之入骨)。于是我擦干眼泪,直接找到这个老板,经过几个月来来去去的谈判和推进,我们开始步入了机器设计,也就是他同意做这台机器了。又经过了好几个月,机器终于造好了。从我回国到机器运到实验室,历时整一年。机器运来那天,我自己从设备科借了一台液压机,我以为我一使劲就能把这台几吨重的机器搬到5楼的实验室。我发现我严重高估了自己,后来是我的几个一米八几的山东籍男学生共同努力才安顿好这台宝贝机器。实验室没有男人真是不行啊!
这个老板帮我造的这台机器,因为是头一次造,设计上难免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一发现问题,他们就想办法改进。上次我的螺杆断了,他们很快又给我做了一根。而他们后来又有国外的大学来订制这样的实验机,老板告诉我,他卖到国外的同样的机器,价格比我这台高得多。这我是相信的,没有工厂喜欢做非标件的东西,还是帮一个付不起多少钱的穷科学家做。但我们也帮他们在理论上做了不少帮助,他们逐渐信任我们的数值计算,而我们的数值计算也在与他们的合作中得到了应用,以前连我自己都不太信任自己的数值计算,而一旦应用到实际中,我看到了理论和工程相结合的价值,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个老板和我谈了他的理想:把国内工厂当成实验室,只搞研发,而把工厂开到国外,去掉made in China,这样他可以10倍20倍的价格向全世界销售他的产品。他说made in China太吃亏了,一贴上这个标签,就跟全世界的产品不在一个起跑线上。中国人把自己的声誉搞坏了,难免受欺负,振臂一挥的作用是不大的,扯着嗓门喊爱国更是作秀,踏踏实实地把每一件工作做到精致,逐步改变我们在世界的形象,是解决的方法。这是我和这个老板在闲谈中达成的相同观点。
从烟台回来时老板送了两瓶张裕冰葡萄酒,我刚才拿我从瑞士带回来的瑞士军刀开酒,怎么也打不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瓶塞让我搞坏了,这酒是喝不成了。中国也可能有好葡萄酒,但瓶塞的质量太差了,是那种橡胶不像橡胶塑料不像塑料的东西。这么好的酒,也舍不得配一个天然软木瓶塞,中国似乎下定了决心就是要在任何有品位的地方让人跌一下眼镜。
德国吕德斯海姆的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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