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我曾经问过当时的系主任一个问题：“我们如何跟一流的科研团队竞争？”。系主任的回答很简短：“必须要有非常聪明的方法”。这个回答没什么问题，但好像也没啥用处。就像那个经典问题“如何把大象放冰箱里”一样。答案是分三步：1.打开冰箱门，2.把大象放里面，3.关上冰箱门。步骤虽然清楚，但关键细节没有交代，也没有啥可操作性。

        问上面这个问题的缘由非常简单。当时我刚刚入职某普通高校，也见过一流高校的同龄人。 跟一流高校的同龄人相比，本人的知识积累非常不够（当年没好好学习），智力可能稍逊于他们或勉强持平，工作的努力程度也不如，入职的科研平台也不如（学生质量不如，科研支持不如），领域内的人脉也大大不如。这种情况下，后续发展不如他们（或者说输给他们）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以弱胜强”感觉上是不可能的。

        回到上面系主任对我问题的回答“必须要有非常聪明的方法”，这个似乎也不可能。前面说了，本人知识积累不如他们，努力程度不如他们，智力可能也不如他们，凭什么我能想出更“聪明”的办法？你觉得自己在殚精竭虑夙兴夜寐，科研圈里的青年才俊哪个不是如此？

        当然了，“以弱胜强”还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很长时间以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今天聊聊“以弱胜强”的一般形式，或者说如何才能以弱胜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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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任何问题进行讨论的基本前提是：基本概念必须定义清楚。日常讨论常常没有结果，绝大多数是因为基本概念的模糊。讨论“以弱胜强”的前提是明确的定义什么是“强弱”，什么是“胜负”。因为语言本身的模糊性，这其实不容易。

        我考虑两种可能：

        定义1：“强弱”与“胜负”是两种不同的性质，类似于“高矮”和“胖瘦”。比如，我们说官渡之战是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强弱”说的仅仅是“军队人数的多少”，并不需要考虑其他因素。这个定义的本质问题是：所谓的“强弱”是片面的强弱，忽略了很多其他可能更重要的因素。还是以官渡之战为例，如果综合考虑多种因素之后（特别是郭嘉的十胜十败论），我们会发现官渡之战本来就是一个平常的“以强凌弱”的战役；所谓“以弱胜强”只是一个片面视角里所呈现的内容。或者说，能够提前预测到“以弱胜强”结果的那些人（比如郭嘉）只是看到了普通人没有看到的东西。又或者说，普通人误以为是“以弱胜强”，其实只是因为他们的眼神不好——这似乎不是一个特别有指导意义的结论。

        定义2：我们定义，两方竞争的时候会取胜的谓之“强”。或者说，强弱是隐藏的（latent）的性质，而胜负是观测到（observed）的表现。两者在某种意义上一致的。这个定义更全面一点，但也比较无聊。在这个定义下，胜败 = 强弱，“以弱胜强”是完全不可能的。不过，我们可以对定义2进行改进，比如，加上随机因素。

        定义2.1：胜败 = 强弱 + N，其中N是噪声，遵循正态分布。在这个定义下，“以弱胜强”依然是小概率事件，但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比定义2要有趣一些。但问题是，这里的N是随机噪声，换句话说，“以弱胜强”必须拼的是随机性。比如，我和拳王约架，一般来说我必输；但拳王路上出车祸了，然后我赢了。这种靠随机事件产生的“以弱胜强”显然不是我们所能依赖的。在这个意义上讲，定义2.1依然不够好。需要进一步改进，加入确定性的因素。

         定义2.2：胜负 = 强弱 + C + N。 跟定义2.1相比，定义2.2增加了一个确定性的常量C，C的大小取决于竞赛的性质。比如，我和球王马拉多纳比踢足球，马拉多纳当然是碾压我的，但可惜他已经去世了。如果我们俩的竞赛是今天踢，那我必胜。又比如赤壁之战，曹操在实力上对东吴是碾压的，可惜两者竞赛的战场在水上，所以，曹军败了。反之，如果两者打的是陆战马战，那曹军大概率会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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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在学术上如何“以弱胜强”？

一个“普通”的研究者有没有可能对抗其他“更优秀”的研究者？

有以下3个可能：

• 可能1：“普通”是因为你没看到人家的隐藏优势。人家之前在学术上表现的“弱”只是因为读博的同时还要打两份工补贴家人。人家其实能力超群，现在能专心做研究了自然突飞猛进，轻松超越对手。（感觉上是“以弱胜强”，只是因为之前对“强弱”的定义太狭隘，没有看到全局而已。这是“以弱胜强”的常规定义。在这个意义之下，那些能够导演以弱胜强的人可能只是眼神更好，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的地方，本质依然是“以强凌弱”。）

• 可能2：虽然人实力一般，但工作跟的是刚开始工作的大牛。闭眼选了个省属高校入职马上被清华合并。随便招了个学生就是天赋异禀可以扛着老师走（这里，所谓“以弱胜强”，本质上是“小概率事件”。）

• 可能3：一定要远离别人的优势区域，发挥自己的特长，巩固自己的优势，做出自己的特色，争取在某些细分的小领域小方向取得胜利。（这可能是唯一客观可控的“以弱胜强”策略。本质还是战略迂回，寻找新的生态位。这么做，有“躲避”的嫌疑；不过，如果实力确实不行还不想被直接击败，总是要付出点什么。“躲避”的代价常常是可以承受的。）

郭嘉的十胜十败论：
今绍有十败，公有十胜，绍兵虽盛，不足惧也;
1.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
2. 绍以逆动，公以顺率，此义胜也；
3. 桓、灵以来，政失于宽，绍以宽济，公以猛纠，此治胜也；
4. 绍外宽内忌，所任多亲戚，公外简内明，用人惟才，此度胜也；
5. 绍多谋少决，公得策辄行，此谋胜也；
6. 绍专收名誉，公以至诚待人，此德胜也；
7 绍恤近忽远，公虑无不周，此仁胜也；
8. 绍听谗惑乱，公浸润不行，此明胜也；
9. 绍是非混淆，公法度严明，此文胜也；
10.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此武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