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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跑了老远去纽约皇后学院听了一场音乐会:《 玫瑰与蝴蝶》。会去听这个音乐会,有几个原因。一是因为它是陈歌辛、陈刚音乐父子的节目,可以说是跨世纪的约会。二是这个音乐会为青海玉树地震灾民筹款。三是有潘寅林的小提琴演奏,他是文革中我们很熟悉的小提琴家,他演奏的好几首提琴曲我自己都学过。比如 “金色炉台”,一首文革中由陈刚根据歌曲“毛主席的光辉把炉台照亮”谱写的小提琴曲。更不要说还有《梁祝》-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梁祝》。很有怀旧心情的一台节目,票早就买好了。几个星期前,突然有报道说,潘寅林因为车祸,不能来纽约参加演出,多少有点让人失望。后来改由深圳交响乐团小提琴首席张乐来演出。张乐是一位13岁就获得首届全国小提琴比赛第一名,被纽约时报评为“21世纪最伟大的小提琴家之一”的帅哥,让人期待。
毕竟是经典的音乐,老上海的记忆,去音乐会的老人比较多。演出的舞台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布景。但音乐和每一段音乐后面的故事,以及这些音乐所体现的个人的坎坷命运和民族历史的跌宕起伏,刻骨铭心,有厚度,是现在很多华丽的盛会难以表现的。
玫瑰的经典,代表了陈歌辛的音乐和一生。被称为“歌仙”的陈歌辛,写出过许多脍炙人口的歌曲。比如,夜上海,渔家女,花样的年华,梦中人,忘忧草,凤凰于飞,苏州河畔,蔷薇蔷薇处处开,玫瑰玫瑰我爱你,永远的微笑,等等。有些是当年老上海一代名伶周旋首唱的歌曲。我一直都不知道陈歌辛其人,尽管文革前,我听我母亲唱过他的歌,文革后又听到港台的歌手,比如费玉清,蔡琴,凤飞飞等,演唱他的歌。音乐会上,由上海歌剧院苏州籍的女中音歌唱家王维倩演唱的几首歌曲,很有那种怀旧的、老上海的味道。我一直有一种错觉,以为像玫瑰玫瑰我爱你这样的歌,是产自香港或是台湾。直到后来,才发现它们都是来自陈歌辛,这位曾经坐过日本人监狱,创作过抗日歌舞的大陆音乐人。陈歌辛1950年从香港回到出生地上海,任昆仑电影制片厂作曲。57年被打成右派,送往安徽白茅岭农场劳改,61年饿死于自然灾害,那时他46岁。 陈刚的母亲金娇丽,一位给了陈歌辛不尽灵感的佳丽,拎了一个小木箱,独自一人到白茅岭,捡回亡夫的206块遗骨,并抚养大四个孩子。音乐会上,大家都为这位94岁、仍然健在的母亲鼓掌。要活下去,一生会有很多的不容易。但活下来的人,总归有去评说死去人的机会。它可能是委屈,但也可能是荣誉。有时候我会想,像我这样也比较喜欢陈歌辛的歌却又不知其坎坷的人,是不是也是吃人血馒头者之一?
蝴蝶的传说,当然是说陈刚的音乐。时代的机遇和使命,让当年的两个学生,陈刚和何占豪,写出了《梁祝》这首传世的音乐作品;并由另外一个学生,18岁的俞丽拿,于1959年5月首次演出成功。这段音乐,几乎成了现代中国文化在音乐领域中的象征符号。但是在文革中,《梁祝》却是黄色音乐,我自己偷偷的躲在家里的厕所里练习过,不能不说印象是深刻的。不过陈刚显然比他爹聪明。他在文革中写过一些小提琴曲,比如毛主席的光辉把炉台照亮,根据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写成的“打虎上山”,苗岭的早晨,等红色小提琴曲,使他得以能够继续音乐的创作,而不至于因为《梁祝》的错误而出问题。音乐会上张乐的演奏是很棒的,每个音符,无论舒缓缠绵还是急切奔放,都一粒粒的表现出来,如泣如诉,大珠小珠落玉盘。我自己虽然听过、练习过无数遍《梁祝》,但这是我第一次现场体会专业的演奏,而且曲作者就坐在我前面两排位置上。对我来说,这仿佛是一种命运的交响。我一直在观察陈刚先生,他对他父亲和他自己的音乐,以及观众的掌声有什么反应。优美的音乐后面,隐藏着一些让人神伤的故事。时间渐渐地远去,曾经的故事慢慢被人们淡忘了。后来的人,会以挑剔的眼光去看过去的事情,甚至难以理解那些曾经的苦难,只在流传下来的故事中,挑选自己喜欢的精品。毕竟,吃饱饭的人们,用以衡量世界的标准,和曾经饥饿的人衡量世界的标准是不一样的。现在去听那些音乐,并不是想去翻开那些伤神的往事。 只是提醒自己,不应该忘记那些曲折辛苦的历程,因为没有人想再重蹈覆辙。但我们更应该随着那些美好的音乐,不为曾经的苦难所羁绊,追寻着自由,走向更美好的未来,就像化蝶一般。至少我们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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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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