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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Hometown of Insulin
University of Toronto
□ 清华大学北京协和医学院 杨远帆
(本文于2009年5月22日刊登于清华大学《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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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荷风》主编联系我,希望聊聊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半年交换学习的所见所感。面对聪明而年纪相仿的同学,我远没有足够阅历来谈“感悟”,倒是写一些自己的体会出来,可以相互交流,引起思考。
缘起
最初打开清华大学本科生交换项目手册,一眼便看中了多大,原因很简单,只为那份属于它的不老传奇。是他,年轻时牵挂民众疾苦,日后成为中国抗日战争的英勇战士——医学院1916届毕业生白求恩。还在1900年,年仅十岁的白求恩把爷爷行医用的铜牌挂在胸前,憧憬将来救人于危苦;而来到边区之前,他已在人工输血与外科学领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所有的英雄都应当被永久地铭记,而当我在多大提起Norman Bethune,熟悉的人一定会指给我看医学院大厅里的那幅画像——这一位“白求恩教授”是多伦多大学医学院创院院长,安大略省最有名望的医学家。而这位“老白求恩”,恰恰是白求恩大夫的祖父,历史竟如此传奇!处于不同文化背景中,人们所见所思既相联又不同,而这种错易之感也伴随整个交换学期,让我学会用不同视角审视世界。
上排正中是诺尔曼·白求恩大夫在多伦多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照(毕业照摄于1916年)。
享誉世界的医学院
多大是加拿大人的骄傲,依傍清澈的安大略湖,她是枫叶之国最深邃的思想,是多元文化中心腾飞的力量。在艺术与科学的交织中,这里走出了众多文学艺术大师,培养了大数学家菲尔茨,十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以及加拿大各界领军人物,综合排名常居世界前25位。
在学术上,多大最值得骄傲的是她著名的医学院,那是一个传统与现代交相辉映的医学王国。医学院解剖学系享有崇高威望,其编写的Grant’s系列临床解剖学、胚胎学书籍经久不衰,一直是享誉世界的经典教材。Maud Menten参与提出的米氏方程早已是生化反应酶动力学的基础;而年轻的医学院毕业生Banting等人发现了胰岛素并投入临床,成为20世纪人类对抗疾病最锋利的宝剑,挽救了千万糖尿病患者的生命。后来聊起这段传奇,有人笑说他们只是生得早加运气好,而当我了解到Banting医生为了求证一个前途未卜的推想,竟变卖诊所,全无收入,在一间酷热且充满动物熏人气味的小屋里没日没夜志愿工作数年的往事,才深深感叹——宝剑锋自磨砺出!
加拿大多伦多大学
在现代医学与生命科学相互促进的大潮中,多大更确立了其地位。电子心脏起搏器在这里问世,肺叶移植手术在这里开创;T细胞受体、干细胞性质相继在附属医院被发现,奠定了现代免疫学与器官移植的基础。多大还别有一份中国情缘,医学院长廊壁上铭刻着毕业生Davidson Black在任北京协和医学院解剖系主任时,在周口店发现了北京人头盖骨的故事;现任港大校长徐立之在那里因发现囊性纤维化基因而一举成名;“两弹元勋”林家翘、钱伟长、郭永怀在这里求学的经历都已在传为校园佳话。徜徉于校园宁静的女王公园,我似乎看到他们年轻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样子。
很多人问我多伦多大学的教学氛围和国内有些什么不同?具体细节不一而足。但总体来说,多大医学院下属有29个与清华生物系规模相当的系,因而开出的课程的门类非常广,选择面宽,仅生化实验就有从初级到Independent research七种——只你有兴趣学,那么“上不封顶”。实验课也颇有新意,8名同学一班,自主性极强,与TA讨论充分,实验报告的要求更贴近真实论文,还辅导学生写申请项目的Proposal,收获不小。
微生物实验科上,老师手把手教我们制备样本使用扫描电镜和透射电镜观察。
注重师生交流
多大活跃的课堂教学气氛给我留下了印象很深,授课基本是在师生之间的问答中进行的。这让中国学生很不习惯,中国大学生在课堂上往往比平时、甚至比自己在小学课堂上内向许多,不利老师得到教学效果反馈。另外,看得出多大教授们很享受与有激情的年轻学生们探讨的过程,再加上小班教学,使得交流更容易。和北美许多大学一样,课下的沟通同样得到鼓励,教授中午常去一些学生餐厅用餐,于是就有了许多某位教授发得了Nature下得了Kitchen的趣闻;而Dean’s Madness Day是系主任每月一次在教学楼大厅摆下茶点,请老师和同学们一起来随意品尝与交流,教授们直接听取学生反映各种问题,学生们也能更多了解作为学者的真实生活与情怀。相应地,多大的学生活动也很重视与校友、老师的交流,重视同学自身的收获,于是往往限定参加名额数而不求人多或者场面宏大。在规划自己未来的方向时,不论如何选择,学生们显得更胸有成竹,这与他们得到更多信息和指引不无关系。
医学院学生会组织的Career in Medicine活动,请在医学界小有成就学长回来和同学交流。
在生物系时,有老师抱怨学生刚进来还算多能干细胞,却没有向期望的方向分化,毕业出国好似突变细胞突破了基底膜,很快就转移了。但我们有没有注意,培育过程中是否加入了足量的细胞因子?在协和,管学生的老师也希望有更多时间和学生交流,却被牵扯在大量的“重要会议”上。我认为大学里,老师对学生做人和做事的影响应该是第一位的,如有缺失,其它各种因素的入侵便不可避免。而最近一年清华生物系有了很多新的变化与改进,大家越来越关心学生的教育,是很好的趋势。而能够把这一点做好,可能是北美大学在四年时间,从科学素养普遍不高的高中生里培养出一批批拔尖人才的原因之一吧。
基础与临床相互促进
诸如此类不复赘述,而多大医学院有一条主线贯穿教学,那就是基础生命科学与临床医学的紧密相关。微生物课讲到细菌分泌的时候会介绍相关的尿道感染和治疗原理,细胞课讲到表面蛋白dystrophin(抗肌萎缩蛋白)时会从医院请研究相关疾病的大夫来参加讨论课。医学院29个系融成整体,而不像国内生物和临床医学分得很开,沟通不足并因不了解而相互轻视。在这里我惊异于基础课老师对临床的了解与重视,让生命科学知识更联系实际应用;也惊异于医生们对医学研究进展的熟悉,他们大都经过生命科学本科教育,优秀的医生拥有实验室,把出色的研究成果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周刊等著名杂志上与世界同行交流。
我在北京协和医院(Peking Union Medical College Hospital)上早期临床课时,见到一些有氧呼吸电子传递链异常的病人,各种症状和生化课学到的每步反应相应,大大加深了理解,但生化课上完全接触不到;而在医院,大夫们只知道是“线粒体”出了问题,都补充“辅酶Q”,疗效不一,结果见过病例算得上“世界第一”,却没有深入探究。
线粒体中的有氧呼吸电子传递链,Quinone(辅酶Q)是其中第三步反应的关键物质,如果其下游的反应出现问题,补充Quinone显然起不到作用。(picture from Huntington's Outreach Project for Education, Stanford)
多大医学院拥有的不仅仅是一批优秀的实验室和医院,更是其宽松健康的学习和研究氛围,在多大,科学被认为是一种特殊的娱乐。学生每天穿过医学院图书馆,门口就摆着本周的Science, Nature, NEJM…不需正襟危坐,茶余饭后扫上几眼,看看课程相关的进内容——因为明天的测验里很快会涉及到相关问题,课堂讨论也常谈起新的进展——Science, Nature离他们没多远。而西方起自50年代的公共卫生和人口学研究已取得社会效应,公共卫生已日趋成熟并反映在医学生培养中,医学科学的范畴已不仅仅是国内认为的医疗技术。现在清华、协和都想创办自己的“世界一流医学院”,仅仅盖大楼请老师恐怕还不够,对于最一流医学生,需要改变目前工匠式的培养模式。
美丽的多伦多大学校园
清华人
在出国前,我就有个疑问,经过清华的生命科学教育的学生,拿到世界上来比水平到底怎么样?离别美丽的枫叶之国前,我偶然遇到一位获得过美国医学研究最高奖Lasker Award的华人科学家,于是会后向他提出心中埋藏的这个疑问。他想想后很高兴地回答我:“You can’t easily find such a university as Tsinghua whose fate is so closely associated with the fate of a nation. If you guys treasure the history of Tsinghua and preserve your motivation, you’ll finally be among the world’s best. While without the motivation, considering the overall environment, you are just…”
“Motivation?”我有点困惑。
教授沉思片刻,用中文郑重地解释说:“使命感。”
该期清华大学《荷风》版面
后记:
离开清华园已经有一年了,还时常从清华信息门户或者同学们口中得知清华每一天的变化,甚是欣喜。清华每一年都有一个崭新的面目,老师们每年都在为本科生的教育奔走着,昨天还看到更加合理的新选课系统投入使用,又是一个大家期待的进步。
这一年,除了施一公教授以外,生物系引进了很多年轻老师,从同学们口中听说系里进步越来越快了,高水平的学术报告大大增加了,还将举办第一届本科生接待日增进师生互动,而对研究生培养的管理也越来越严格,听说原来走形式的初期考核今年居然让一半人“挂掉”了。开风气之先,难能可贵。
祝福清华,祝福清华生物系!
全文发表于卫生部《中国卫生人才》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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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3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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