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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从网上看到几起暑期学生溺水死亡事件,不由得想起儿时经历的一起溺水事件。
九岁那年暑假,因家里的房子翻修,我家借住在村生产队的打谷场院房里。打谷场在村南头,旁边盖了一排房子。几间是牲口屋,养着生产队的几头牛。剩余的几间房子,是生产队仓库。我家就借住在其中两间破旧仓库房子里。
记得那天傍晚,正是乡村吃晚饭的时间,我们全家人坐在打谷场院子里,吃晚饭。邻居家三奶奶急火火地进了院子里,询问我见没见到她孙子?说她孙子留纪,到现在还没有回家。
暑假里,农村孩子常干的活计是割草放羊。夏季田野里青草生长茂盛,孩子们把青草割回家,喂羊喂猪,剩下的晒干留作冬天当饲料。为防止夏季阳光暴晒,一早一晚时间去田里割草。记得那天下午,我和村里几个小伙伴(其中包括留纪),在村南干渠树荫下玩耍乘凉。由于担心人聚集太多,会影响割草的效率,所以等到后半晌天气凉快后,我们几个小伙伴便按东西南北方向分开去割草。记得那天,我是去村西大洼方向割草的。
我告诉三奶奶,留纪和祥春俩人结伴去老林方向割草去了,我没有和他在一起,让她去祥春家问问。送走三奶奶,全家人继续吃晚饭。不大会功夫,听见三奶奶呼喊着留纪的名字,又急火火闯进院子里,后面跟着祥春的爷爷聋子大爷。很显然,祥春也没有回家。三奶奶带着哭腔央求我爹,动员全村的老少爷们,帮忙找找俩孩子。
我爹是生产队长,他急忙跑到打谷场旁边大槐树下,敲响了树上的铁钟。不一会功夫,村里好多人便跑过来,大家聚拢到打谷场上,七嘴八舌猜测这俩孩子的去向。饲养员老班叔说,后半晌他去老林地里割茭草喂牛,曾远远看见俩孩子在老林旁边的添坟坑里洗澡。洗澡的孩子是不是留纪和祥春,他不知道。我爹似乎有不祥之感,连忙喊上十几个青壮年劳力,打着马灯直奔老林方向而去。
村里男女老少许多人,站在打谷场上聊天,焦急地等待消息。我们村是在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迁民过来的,经过六百多年生息繁衍,位于村南的埋葬故去先人的坟地,被村里人称为老林。每年清明村里人依风俗去老林上坟添土。老林地旁边固定的取土地点,年常日久竟然挖出一个大坑,叫添坟坑。由于坟地阴气太重,村里很少有人在添坟坑里洗澡。留纪的父亲在县法院工作,留纪算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只在每年暑假回老家,陪他奶奶住一段时间。祥春的父亲早年闯关东,祥春是东北孩子,去年才被送回老家来,跟着他爷爷生活一起。这俩孩子对添坟坑的情况不了解,极有可能下坑洗澡。
不大工夫,模模糊糊看见一群人,朝场院直奔而来,喊叫着“找到了!找到了!”那群人走到场院中间,把俩孩子放在地上。我挤进去一看,果然是留纪和祥春!有人把耳朵贴在孩子的嘴边,试试有没有呼吸。然后大声说道:孩子没气了!孩子没气了!按照村里老人的建议,在我爹的指挥下,人们从牲口屋里牵出生产队的两头老黄牛,把留记和祥春分别搭在两头牛的牛背上。前面有人牵着牛溜达,旁边有人扶住孩子的身体,试图把溺水者肚子里的水控出来。这种抢救溺水者的方法,应该是很古老的。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一位村民跌落水井里,也是采用这种抢救方法。那个人没有被抢救过来,死了。
那个时代农村落后,村里不仅没有安装电话,而且没人买得起自行车。我爹安排一名村民,跑步去公社打电话叫救护车,顺便打电话通知留记的父亲。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公社方向开来一辆汽车。从汽车上下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七手八脚地把俩孩子从牛背上抱下来,抱到救护车上,然后拉到县医院去继续抢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救护车。后来听我爹说,添坟坑虽然四周水浅,但是中间有几个大深坑。他俩可能是在浅水洗澡时,误入深坑被淹死的。从添坟坑里把留纪和祥春捞上来时,他俩早已没了生命迹象。推测他俩的落水时间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左右。
救护车开走后,场院里的人渐渐散去。留纪的奶奶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几个人架着她送回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升起来了。田野的蛙声,如潮水一般,一浪一浪拍打着湖西小村。村庄连同周边大片大片的水田,一同浸泡在煞白透亮的月色里。记得那天晚上,我钻进厚厚的蚊帐里,无法入眠,吓得一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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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0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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