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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闲来无事,读汪曾祺老先生的集子,其中一篇小文《护秋》,很是有趣。忽然忆起, 90年代初,我也曾写过相同题目的一篇东西,从旧纸堆里扒拉出来,搞个标题党,贴出来玩玩,呵呵。
《护秋》
西北风飙飙地刮着,天气凉爽起来,湖西农技中试验田里稻子的清香,变得越来越浓烈了。
农技中,办学特色是劳动课。稻子熟了,学校所有的理论课,都停下来了。按班级、年龄,同学们被分成若干个生产小组,下田上劳动课。师生们整天泡在试验田里收割水稻,象老农民一样忙“三秋”。大部分同学被分配去割稻子。十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同学,在打谷场上脱粒。
稻子浓郁的清香,随风在湖西地区弥漫开来,诱惑着人们的心。对湖西地区的人们来说,大米是一种美味的粮食。附近村庄成群结队的老人、媳妇和孩子,有的手里提着柳条篮子,有的胳膊底下夹着个布口袋,三人一堆,五人一伙,一边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一边结伴前行。他们的表情神秘而古怪,鬼鬼祟祟,神神秘秘不断从周围田野间冒出来,从四面八方向学校涌去。他们似乎被空气中某种致命的东西诱惑吸引着,自发地向这个东西靠拢。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村里唱大戏时,聚集在舞台上那盏惨白的汽灯周围,那些密密麻麻,漫天飞舞,趋光而来的蠓虫子。周边村里一群一群的闲人,在试验田四周的土堆和沟沿上坐着,虎视眈眈盯着田里金黄色的稻穗。在饥饿的眼神里,这些金黄色的稻穗就是雪白的大米。
收割后的稻田里,到处是抛洒的稻穗子,吸引来成群结队的拾稻者。稻田里每天都上演着猫捉老鼠的好戏。随着打谷场一座座稻垛的隆起,金黄色的稻田面积在一天天缩小,守侯在稻田四周的人们骚动起来,有时甚至明目张胆地到田里来抢稻穗。我们年纪小的高一新生不会割稻子,被分成若干个小分队,安排去巡逻护秋,驱赶那些偷稻子的人。
我和同学“近视眼”分在一个小组参加护秋任务。“近视眼”名叫金世延,学习刻苦,有空就趴在教室看书,是数学老师的得意弟子。这小子后来考入地区师专,大学毕业后教了两年书,直接考入南开数学所读博士,再后来出国搞金融挣大钱去了。
“近视眼”用诗歌一样的语言对我说:“看吧,这一块块稻田,是多么规则的四边形啊”我感觉他跟数学老师学迷糊了,净说些不着边的屁话。“近视眼”怀里揣着一本破旧的《高等数学》,一到田头上,找个避风的土窝子就专心看书去了。
我百无聊赖地溜达着。有天下午,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穿蓝褂子的女人,猫着腰在那里撸稻穗。顺着新挖的抬田沟,慢慢向那人靠近。我大喝一声,伸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当四目相对时,我一下子楞在那里。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前偷稻子的这个人是初中女同学杨六妮。
杨六妮家住临村杨家洼,我们同属于一个大队。她学习刻苦,初中成绩比自己好,是上学念书的好苗子。尤其作文写得好,语文老师王瘸子整天读她的范文。杨六妮家里穷,她爹不让她读高中。毕业后,没见过杨六妮。看到初中老同学沦落成小偷,我心里五味杂陈。拉着杨六妮蹲在田边,免得远处人看见,我问她为什么干这事。
“俺家穷,命不好。看人家来偷稻子,俺爹也非逼着俺来。”
杨六妮哭了,一边哭一边说:
“开学那几天,俺站在湖堤上,往学校这边看,看见你们在操场里跑操,排着队出来劳动。俺都眼热得要命。”
听着杨六妮的话,我感觉自己的心在“咚冬”地震颤。想到杨六妮与自己眺望学校破旧院子时的不同感受,便安慰她:“农技中的高中也就那么回事,整天劳动,学不到啥东西。”
杨六妮不哭了,她说:“今天看见你们,也是一样干活,俺不后悔了。”
“我倒真想跟你换换,回家种地去。”我说。
我干脆来个监守自盗,默默地帮杨六妮撸稻穗子。
杨六妮提醒我说:“别让你那个同学看见。”
“放心吧,那书呆子,是个近视眼。”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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