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关键时刻的感觉

（王德华）

从事生理学研究，知道人类和动物的生理功能、生理参数都会有一个极限，也就是说有一个范围（上限和下限），如体温、血压，奔跑速度、耐受寒冷和高温的能力等。在这个范围内，我们就感到正常，确切说是正常状态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任何压力，只要对生理功能的影响程度不超越极限，一般我们都能够承受。所以，生理极限对人类和动物的功能、活动有着决定性作用。

对于极限状态下的感觉，记录下来是很有意义的。

这里记录几次自己在无力状态下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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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2日。昆明。

动物生理生态学会议结束了。

特想去大理看看，这次还是没有时间去。出来时间有点长了，想早点回家。

昨晚，学生到我房间聊天。由于兴奋，聊得有点太high了，过了。一直聊到了第二天。学生们散去，我冲澡，上床休息。

早上醒来，感觉有些疲惫，头有点大。

没有吃早餐的欲望。早餐没吃。朋友来接我。坐上朋友的车，去欣赏一下会议期间没得闲看几眼的美丽的校园。这个季节，昆明依然鲜花盛开，尤其那冬樱花，很美丽。

云南师大新校区很美，路两边的枫树，红红的，很扎眼。今年这个时节的春城，好点有点寒，感觉不到春城的温度。也许是身体不舒的原因，感觉冷飕飕的。随朋友在校园里转转，走走。原本是去看校园里的冬樱花的，有天中午的时候我匆匆看了几眼，想会后再去静静观赏一下。身体渐觉不适，朋友问还去走走吗？我说不看了，去市里吧。早就说好，朋友要带我去看西南联大旧址的。来过几次昆明的，总没有去看看西南联大旧址。旧址就在云南师大的老校区内。

去昆明市区的路上，身体不舒服感加剧。疲惫，恶心，眼睛没有力气睁开，肚子也不舒服，想吐，手也发麻，冒虚汗。一阵一阵的不适袭来，一会儿到胸口，一会儿落下去。真的很难受的感觉，不想说话。我强忍着，眯着眼，熬着，也没有告诉朋友。他恰好电话不断，似乎也没有觉察到我的异常，以为我是困了，偶尔问我几句，我也回应着。我心里在打鼓，今天还回得了家吗？双腿无力，腰酸痛，感觉好冷。还好，压在心口的不适感有些减轻。朋友停车，说到了，西南联大旧址在眼前。下车，前往。没有了兴奋感和期待感，只是为了以前的一个夙愿。

看了联大当年的教室，看了三个校长的塑像，看了题词。到闻一多的墓前，静静站了一会儿。纪念馆上午已到闭馆时间，不能进了，看来还需要下一次再去专门参观。

朋友为我特别要了特色的面条，很是眼馋，但就是吃不下，没有食欲。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主要喝了几口汤，这个时候特别希望喝点有滋味的热汤。

提前到了机场，办理登机手续，过了安检。往登机口走的时候，疲惫感又一次袭来，连背包都背不动了，浑身乏力，直冒虚汗。把背包从肩上拿下来，放在输送带上，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心里又一次嘀咕：今天怎么了，回不去了吗？

老天保佑，顺利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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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4日。北京。

熟睡中，懵懵懂懂被一阵阵头痛叫醒，痛的难受。感觉浑身的汗水在淌。掀开被角，被窝里一阵蒸汽袭来，夹着汗臭味。被子外面的手臂，则是凉凉的。不自觉用手一摸，整个身子湿润润的。

这个时候，很怕风。蜷缩在被窝里，忍受着痛疼和蒸汽的熏蒸。有点熏蒸的感觉，这还可以忍受，但头痛厉害，有点不能忍受。

终于熬到了天亮。强忍着凉飕飕的很不舒服的感觉，去了趟卫生间，偷吃了2片去痛片。这几年当家的和孩子一旦看到我吃去痛片，就很严厉地训斥，警告我说吃去痛片以后会得老年痴呆的。偷偷吃药回来后，躺在被窝里，一直在一种迷迷糊糊状态中，似睡非睡。

早上窗外阳光灿烂。听到窗外狂风大作，呼啸着，像是要掰开紧闭的窗户奔涌进来似的。忽然就有了一种恐惧感。听到窗外隆隆的马达声，猜测是园丁在草坪上修剪长高了的草。

浑身的无力，心底里涌上来的无助和无奈。要是这样一直躺下去，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闭着眼睛，睡不着，信马游缰地想象着，有了一种绝望的感觉。生活中的鲜花、歌声、朋友、亲人，突然都走得很远，摸不着，也拉不回来。这种情绪，会越来越浓。翻来覆去，还是浑身无力。

很是奇怪，这次的头痛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临睡前，我还把第二天该带的文件资料和书籍都装进了书包里，把闹钟定在7：00。很高兴进入梦乡，中途却被痛疼唤醒。

想起1993年冬天的一次经历。

当时我在动物所做博士后。北京召开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会议，西北高原生物所的一位老师，来北京参加会议，突发脑溢血，住在中日友好医院抢救。当时我和师弟被通知去医院值班看护。当时晚上病房里只允许一人在病房里。严冬里，几天几夜，我们两兄弟，到了晚上，我们坐在住院部走廊头的水泥地上，当时也头痛、困乏。有一天晚上师弟去买了一包五香花生米，买了一瓶可乐，我们俩坐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喝着可乐，吃着花生米，困了，就倒在地上，铺着鸭绒衣眯一小会儿。病人一直不省人事，期间又需要动手术，我们俩还带家属签了字。一直等到家属来到北京，我们汇报了这几天的详情和过程。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头痛的厉害。老师们说我和师弟可以回家休息一下了。

我们俩骑上自行车，早上，在四环路上，向着中关村的方向前行。感到异常费力，骑了一段路，实在是太疲劳了，喘得厉害，头昏眼花。我们俩下车走了一阵子，然后再上车。这样上上下下，终于回到了当时在五道口饲养场的家。进屋，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那次疲惫感和无力感，是有很深印象的。

其实给我感触最深的，还是关键时刻生命的无助。老先生刚到北京的时候，我还去旅馆看过他，还是那么慈祥健谈。到医院去看护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高大的身躯，每天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看到心电图记录屏幕上的生命波。最后，也没有清醒过来。家属来的时候，我和师弟只把过程说了，没有把实情说出来，只说病情稳定了。知道一会儿家属就到病房，马上就明白实情了。

2010年在青海高原原子城做野外工作时，由于跑了一会儿，引起高原反应，胸闷、头痛，有了对生命畏惧的感觉。这次经历有个记录：生命的坚强和脆弱

过来了，过去的事情就成了故事了，也有机会讲出来。

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往往会对自己的身体和家人的健康有些忽视。生命，到了关键时刻，显得异常珍贵。到了危及生命的时刻，也会有很多的思考和忏悔，也有一旦获得重生，定会另一个样子的决心。但我们还有一个致命的特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很容易忘记过去，很容易回到过去错误的道路上去。

生命需要珍惜，生命需要爱护。

生活需要感悟，生活需要故事。

有故事的人生，是丰富充实的。

有故事的人生，必然有对生命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