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如何教育下一代？

动物能教给我们哪些关于青少年成长挑战的知识 研究人员探寻黑猩猩、大象和海豚等动物青春期的共同模式

这只年轻的青春期黑猩猩弗吉尼亚，正在乌干达基巴莱森林中锻炼社交技能。

马里兰州贝塞斯达——2024年5月一个潮湿的清晨，在乌干达基巴莱森林里，两只年轻的雄性黑猩猩正用树叶从水坑里舀水，懒洋洋地滴进嘴里。突然，一只名叫弗吉尼亚的青春期雌性黑猩猩朝其中一只扔了一根大树枝。她的臀部粉红且肿胀，这表明10岁的她开始进入性成熟期。但她关注的对象，一只9岁的青春期雄性黑猩猩苏菲扬，却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最终她放弃了，戏剧性地顺着藤蔓离开了。

弗吉尼亚只是表现出了青春期的行为。“她在说，‘注意我’，不管是想玩耍还是挑衅，” 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研究生伊莎贝尔·克拉克说。上个月，她在一个关于青少年适应性社会学习的研讨小组上讲解这段视频。克拉克拍摄这段视频，是她在乌干达恩戈戈黑猩猩项目中研究幼年和青春期黑猩猩领地行为发展的一部分。她说，通过这些爆发性举动，弗吉尼亚 “在学习如何吸引雄性的注意”。

这个研讨小组汇聚了灵长类动物学家、人类学家、动物行为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共同研究包括黑猩猩、倭黑猩猩、海豚、大象、狗以及人类在内的各种哺乳动物在青春期的成长烦恼。研究人员旨在确定社会学习中的关键阶段，这些阶段决定了动物成年后的生存能力，并探究青春期的行为和性情如何预测其日后生活中可能出现的问题。他们已经发现了不同物种间的一些共同特征，比如从主要向父母学习社交，逐渐转向向同龄人或其他成年个体学习。儿科医生罗恩·达尔说，这样的观察结果 “可能对支持人类青少年发展具有临床和政策意义”。达尔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青少年发展中心的创始主任，同时也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人类发展研究所所长。

家里有青少年的父母都知道，人类成长需要很长时间。青春期通常会持续近十年，一般始于身体的急剧发育和激素的大量分泌，这会引发情绪、认知和行为上的变化。进化生物学家提出理论，认为人类和其他一些高度社会化的哺乳动物在青春期和成年期之间进化出这么长的一段时期，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学习如何适应复杂的社会交往和环境。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灵长类动物学家亚伦·桑德尔说，这是一种代价高昂的策略，但投入更多时间成长的哺乳动物，其后代更有可能存活下来。

但还有哪些物种会经历青春期呢？它们的社会学习是如何具有适应性的，又与人类的有哪些相似之处？这些就是研究人员在这次非正式聚会上提出的问题。这次聚会原计划在美国国立精神卫生研究院以研讨会的形式举行，但由于特朗普总统冻结了国立卫生研究院的交流活动，在最后一刻取消了。一些已经来到马里兰州贝塞斯达的研究人员，在酒店里聚在一起讨论他们的工作。研究主要集中在黑猩猩、海豚和其他生活在复杂裂变融合型社会群体中的动物，这些动物和人类一样，个体会随着时间在不同的社会群体中转换。

青春期的雌性黑猩猩面临着尤为艰难的社交考验，因为大多数雌性都必须离开出生的群体，加入新的族群。杜克大学的灵长类动物学家安妮·普西说，像弗吉尼亚这样的青春期黑猩猩似乎不仅在测试自己吸引配偶的能力，还在测试应对攻击的能力。普西曾发表了关于坦桑尼亚贡贝国家公园青春期雌性黑猩猩的首批研究成果。

风险很高，因为年轻的黑猩猩在换群时可能会受重伤，甚至丧命。犹他大学的生物人类学家拉赫娜·雷迪补充说，成年黑猩猩在年轻雌性到达当天对其社交信号的反应，也决定了她的社会地位，这会影响她配偶的质量，以及她和后代的生存状况。雷迪是恩戈戈黑猩猩项目的联合主任，她说：“你14岁来到新群体第一天的表现，会决定40年后你的孩子吃什么。”

她和其他研究人员分享了近期拍摄的青春期黑猩猩进行社会学习的视频、照片和其他观察结果。其中很多行为都涉及专注地观察成年黑猩猩。青春期黑猩猩尤其对成年黑猩猩觅食、交配以及用树叶或昆虫处理伤口的行为感兴趣。雷迪说，留在出生群体中的青春期雄性黑猩猩，会花大量时间为地位高的雄性梳理毛发，并学习它们的习性，尤其是攻击性行为，就像弟子在大师脚下学习一样。

哥德堡全球生物多样性中心和 “非洲大象” 组织的行为生态学家凯特·埃文斯，描述了大象中也存在的类似现象，即年轻雄性大象需要成年雄性作为榜样。埃文斯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南非匹林斯堡国家公园一群年轻雄性大象的著名事件。公园里引入了年轻的雄性和雌性大象，但没有引入体型庞大的成年公象，因为运输它们很困难。由于没有成年雄性的陪伴，这些年轻雄性大象进入了一种被称为 “狂暴状态” 的时期，比正常情况提前数年大量分泌生殖激素。它们试图与公园里的犀牛交配，最终导致50头犀牛死亡。最后，危机时刻运来的六头成年雄性大象的激素和行为信号，调节了年轻雄性大象的激素水平，它们的攻击性大大降低。

一些最吸引人的视频展示了澳大利亚鲨鱼湾年轻雄性海豚之间的社交游戏。幼年时，雄性海豚会花很多时间练习同步跳跃和转身，有时还会互相翻滚，触碰其他雄性的生殖器。芝加哥布鲁克菲尔德动物园萨拉索塔海豚研究项目的行为生物学家凯瑟琳·霍姆斯展示了这些视频，她在鲨鱼湾海豚研究项目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拍摄了这些画面。她说，这似乎是为青春期后的行为做准备，那时大多数雄性会与一两只其他雄性结成联盟，驱赶雌性进行交配。

霍姆斯说，错过这种团队合作的代价可能很高。没有加入群体的雄性海豚后代较少。

寻找年长的导师并与同龄人结成联盟，对人类的社交成功来说也是关键。但在人类中，促使青少年寻找新朋友和伴侣的激素，也可能导致冒险行为以及对同龄人反应和社会排斥的过度敏感。达尔说，全球范围内，青少年时期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大幅上升，75% 的终生精神障碍在25岁前就开始出现。

通过确定不同物种青少年成长所必需的技能和学习过程，这个研讨小组的研究人员希望建立一个关于这一动荡人生阶段的通用模型。它将包括一些可验证的假设，关于青少年在成长关键阶段需要学习的关键行为，这可能有助于找出干预处于成长过渡期的青少年的最佳时机和目标。例如，达尔说，青春期的开始代表着 “适应性社会学习的机会之窗”，尤其是如果青少年能够学会克服焦虑并发展关键的人际关系技能。

达尔还说，其他物种的经历或许也能启示我们，在学校学习的同时，何时以及如何提供指导、鼓励创造性冒险以及促进与同龄人的社会互动最为关键。他补充说，这项研究传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青少年有能力深入学习如何改变自己的身份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