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冲刷着李秀德,他有些孤单。
前面的路,到上书院只有两三公里,在他眼中却遥遥无期。因为,它隔开的是生与死的距离。
哥死了!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抬头,让冷雨麻醉自己。他不愿相信,这无言的结局。
没和哥说上一句话,没和哥见上最后一面。这是李秀德永远的痛。
可是,他没有办法。因为,地震不会给任何人送去温情。
他恨地震,夺去了最亲的人;他更恨自己,不能给哥送葬,只能看上一眼就走。
因为,被地震折断手、扭伤腰还有生命的人很多。他们在等他。他是个医生。
2008年5月12日,在李秀德的后半生注定无法抹去。那天上午,他所在的彭州市人民医院组织“护士节”活动,到处是一片祥和气氛。可是,下午赶回医院的路上,突然间汽车抖动起来。一开始大家以为是爆胎,后来才意识到是地震。
他和同事一口气跑上六楼外科病房,连背带抬,把病房里所有病人转移到院内的安全地带。未及喘气,四面八方的伤员就送来了。
作为医院的外科主任,李秀德忙得焦头烂额。“一下子涌进六七百伤员,包扎处理、筛选分类、重伤人员转院……想停也停不下。”
那天晚上,通讯恢复后,侄子打来电话。小伙子泣不成声:“爸爸死了,咋个办?”
李秀德一惊,而后心头一沉,却是一面安慰侄儿,一面告诉他不能离开。
1981年,李秀德考上了重庆医科大学,这在当时一年只有一两个农村孩子考上大学的彭州白鹿镇是个不小的新闻。乡亲父老登门恭喜他“鲤鱼跳龙门”,而他想到的是哥。
哥叫刘祚清,和李秀德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父亲年迈,母亲体弱,比自己大8岁的哥初中毕业就务农挣钱,供弟弟读书。
“哥从小身体就不好,有气管炎,但为了供我读书,再苦再累都愿意……”李秀德喉头抖动,之后哽咽难语。
可是,救人的时候,他怎能离开?!
1986年分配到人民医院,从外科的普通医生做起,如今的李秀德已成彭州名医,他领导下的普外科是全院两个重点科室之一,当地不少病员都点名要李秀德主刀做手术。
面对记者,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多少有些慌乱:“我必须做点事……我是个医生,要对生命负责。”
哥遇难,他一句没提,只是拼命救治伤员。直到深夜,爱人找来,当着众人肯求,“大哥死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时至今日,很多同事回忆起来,依然感慨不已。
哥躺在雨地里,却来不及掩埋。匆匆向邻居借了棺材,匆匆看上一眼,李秀德咬着牙拧身赶回医院。此一去,直至三四天后安葬再未看上一眼。
同事发现,匆匆赶回的李秀德并无不同,除了指挥救治,还做了连自己也数不清的清创、止血手术,甚至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李秀德说,他最害怕静下来,手头总要找些事。
困了,他就歪在椅子上,闭一会儿眼。每天的睡眠只有两小时。
李秀德是爱酒的。以前,没事时,会和哥一起,三杯两盏,几碟小菜,拉拉家常。
哥临走前两天还念叨,半个月没和兄弟见面了,要下山找他喝酒……
如今,李秀德已许久没摸酒了。
四川彭州5月21日
https://blog.sciencenet.cn/blog-40992-26281.html
上一篇:
“百家饭”——灾后东方汽轮机厂目击记下一篇:
志愿者护士:她们的一天是72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