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现象学分析
杨庆峰
[摘要]:现象学对物的分析存在着两个假设,一是物是有用的物,以功能形式揭示自身的物;二是物的分析是指向人的存在结构。这一分析的局限性主要表现为有用之物的假设,即现象学的光芒只是针对功能正常的物。桥是现象学分析中一个不起眼的对象。对桥的分析充分显示出现象学生存论理论物的分析的特征,通过物的有用性揭示物自身。但是,现象学生存论固有的局限却在断桥面前显露无疑,这种方式忽略了与物的无用性相关的意义可能性。
[关键词]:桥;物;意义
技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维度是对于物的关注。如今物的分析已成为现象学与科学哲学、技术哲学的一个可能的结合点。胡塞尔的纸张分析、海德格尔的用具分析已经成为范例。“海德格尔因为他早期的工具分析和晚期的技术反思而闻名于世。”
[1]唐.伊德的现象学与科学哲学的结合点就体现在物质化的解释学,与技术哲学的结合点就体现在身体这一非思想的形式上。P.P. Verbeek的《物可以做什么?》(What Things Do,2006)即是基于对海德格尔物之分析反思的结果;Graham Harman的《工具存在:海德格尔和物的形而上学》(Tool-Being: Heidegger and the Metaphysics of Objects,2002))更是将海德格尔的工具分析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可以看出现象学生存论所展现的可能性应该是值得关注的,但是其局限性也是值得反思的。这恰恰是我们本文的目的所在。
物理论之发展
对物的考察并非仅仅是针对物本身,而是指向更高的目的,如人的存在结构、意识结构或者心理世界。物理论发展有着漫长的过程,以往的考察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物理论上存在着认知传统向现象学生存论传统的转变,认知传统的核心是“实体—属性”;现象学生存论传统的核心是“用具—有用性”,后者是对前者的延续,而非中断。
[2]这只是一个大体的事实描述,仍需要细化。这种细化的根据是关于物的本身的分析。西方物理论源自两个古老的传统。其一是人—事物区别的传统。这是物的最广泛意义上来说的传统,这一理论强调物包括人与事物。“依照康德,人(Person)和物(Sache)都是res[拉:事物](最广泛意义上的东西),都是具有实存、实有着的东西(Dinge)。”
[3]在这一基础上,所形成的是两门存在论,思维的存在论和事物的存在论。“这就是说,一门res extensa[拉:广延物]之存在论和一门res cogitans[拉:能思物]之存在论。”[3]其二是自然物与人工物区别的传统。这依然是古老的哲学传统所遗留给西方物理论的遗产。由亚里士多德所确立并且发展至黑格尔的关于“人工物与自然物”之区别已然确立了起来。可以说在这一传统中,围绕的问题有两个:其一是关于人工物与自然物之本质区别;其二是人工物与自然物何者为高。应该说,古代哲学也就是希腊哲学时期在人工物与自然物之区别的问题上给予现代人的贡献是很大的。他们从各自角度规定着二者的本质区别;在何者为高的问题上,却非常的模糊。
因为科学的发展,使得“人工物--自然物”之间的区别隐到了深处,继而人们对物的关注焦点集中在“实体--属性”之上,而这显然是强调了自然物的地位,因为科学毫无疑问是指向自然物。这一物的传统对西方所起的作用的决定性是不容低估的。
相比之下,在物理论的形成中,尽管“自然物—人工物”区别的传统早于“人—事物”区别的传统,但是后来者似乎更具有影响力。如果从今天学界普遍出现的倾向看更可以证实这种影响力。环境伦理学、动物权利论、生态伦理学等理论的出现纷纷在于突破原有的价值、权利专属于人的界限,欲将价值、权利扩展至如动物、环境等非人的因素上,而这一界限恰恰基于“人—物”的区别上;不仅如此,解释学自身的发展也将物的本质与物的语言凸显出来,如伽达默尔、唐.伊德,而这一做法恰恰是对“人—物”区别的反思;具体到科技哲学中,拉图尔的人与非人因素的对称性原则的使用、P.P. Verbeek关于事物伦理学的呼唤就充分表达了对物的重视
[4];甚至现象学自身的“回到事情本身”的口号也可以看作是对“人—物”区别的一种反思。
物的认知传统主要是围绕“实体的属性”确立起来的。上述两种区别最终纽缠在一起将共同的元素“自然物”首先呈现出来,也就导致了物之“实体—属性”哲学的产生。怀特海的分析展示了这一哲学的来源,并且他还给出了独到的批判。在他看来,古希腊哲学寻求的最终实体、近代哲学寻求的属性的载体就是这种哲学的表现。他指出,“这种思考物质的方式是由被引入科学的历史原因造成的。”
[5]25
他的批判揭示了实体—属性理论的发生机制。“自然存在物从作为感觉—意识的目标的因素中被分离出来。它变成了因素的载体(substratum),而因素被降低成为存在物的属性。这样,人们就把一种区别强加给了实际根本没有区别的自然。自然存在物仅仅是在自身中被考虑的事实的因素。它从事实的复合体中分离出来纯粹是抽象的结果。它不是因素的载体,而是在思想中显露的因素本身。”[5]16在他看来,实体——古代哲学所寻找的最终的实体——实际上是在意识中显露的事实因素,而在以往传统中则是“作为任何属性的载体”,而属性实际上是与在意识中显露的事实有关的因素。
除此以外,来自现象学的反思值得我们更进一步关注。胡塞尔对“实体-属性”物理论传统的批判开始于对第一属性与第二属性的区分。“然而我们不能使用这样一种历史上的错误术语。但是我们必须做出一种区分,例如我们会谈及到与那些仅仅是附加上的东西相对的物质化的确定物(materializing determinations)。物质化的确定物作为空间形式的原料(materia prima)填充着空间形式,因此在基本意义上创造出作为具体物(concretum)的事物,因为空间形式自身是或者可能是无。”
[6]
海德格尔关于物的“实体—属性”理论的批判也是深入的。从《存在与时间》(1927)中的工具分析到弗赖堡大学的讲演《物的追问──康德先验原理的学说》、《艺术作品的本源》(1935~1936)再到《物》(1951)显示出他的追问历程,这一追问改变了物理论传统。通过对工具(Zeug)的分析上,他获得洞察物的钥匙,即上手物(Zuhandenheit or ‘readiness-to-hand’)与在手物(Vorhandenheit or ‘presence-at-hand’).的区别,在《物的追问》中,他在解析传统的物概念时,指出了三种关于物的理解:在手之物(如石头、木块、手表)、有名称但也包括计划、决定、反思、忠诚等和所有是某物但不是无的东西。
[7]在《艺术作品的本源》中他对物品的分析落实在物的功用性上;这段时期他指出使用是用具揭示自身的最好方式。“使用”与物的功能关联在一起。他的思想演变表现在《物》中,对物的分析上提升到物性。物之物性逐渐超越了物之功能性。整个反思的结果是解构了“人—事物”、“人工物与自然物”之间的区分。可以说他留给后来学者的丰富资源就在这里。Graham Harman就专门围绕他的工具分析然后形成自身的体系。[1]我们也可以在其理论深处找到了有意义的物与无意义的物之根本区分。
现象学以克服者的形象出现,它旨在反思“实体—属性的”的物理论,如胡塞尔与海德格尔;旨在批判“自然物---人工物”的区分,如海德格尔;旨在克服“人—物”的区分,如伽达默尔。现象学的崛起对于物理论的直接贡献是提升了所谓人工物的历史地位。现象学的出现不但没有缩小甚至消除存在于自然物与人工物之间的区别,反而通过强调实践至于反思的原初性地位,表现出人工物之地位,从而加大了这一差别。具体说来,现象学的反思主要基于两个前提:首先是对物的假设,物是在手之物,非反思之物,这意味着物是有用性的物,物通过有用性揭示自身
[②];其次是对物分析的假设,现象学关于物的分析旨在通过对物的分析沟通人的勾连。胡塞尔对纸的分析指向感知意识的意向性;海德格尔对工具的分析是指向此在的存在结构,更高目标是指向存在问题。我们可以通过“桥”这一物品开始分析。
作为物的桥
桥是物吗?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可能需要跨越河流、峡谷和沟渠,这就是桥之所以存在的根本原因。运用现象学的语言,桥以“跨越河流、峡谷和沟渠使得人继续通行”为目的。传统的建筑师就是这样理解着桥这一物的本质,他们把桥看成是效率的体现,以最直短的路途和最短的时间——根据几何学原理,两点间直线最短——跨越河流、峡谷和沟渠。所以我们见到的很多桥都是直线的,其原因在于此。当然也有例外,塞西尔.巴尔蒙德(Cecil Balmond)就是这样一位建筑师,他设计过各色建筑,桥也是其设计项目,如Coimbra Footbridge、Penn Bridge、Alishan Bridge等。特别是Coimbra Footbridge这个项目则体现了对于桥本质的后现代式理解,他认为桥与我们的生存恐惧体验联系在一起,桥的产生似乎可以消除人的恐惧,“深深的峡谷、脚下宽阔的大河、或者悬崖之巅,最让人感到深渊以及跌落的恐惧。我们内在的反重力本能地期望能像直线般飞跃。”
[8]他拒斥了传统直线式的理解,反思“效率”这一观念,所以在其项目中,就通过非直线的方式表达出“行者停下来犹豫不决的状态”。
[③]可以说,他对桥的理解已经切近了哲学的解读了。
如果仔细研究塞西尔.巴尔蒙德关于桥的描述就会看到他的理解充分体现了超越功能的意义存在。他指出桥除了跨越和承受的功能外,还有审美功能。“当脚下的大地不再深远,跌落的恐惧将逐渐散去,于是就有可能探究心理的安全感。这是,河流中和缓的蜿蜒和些微的河滩、涟漪和漩涡、弯折和扭曲都混合成为景观。小路被分化成短梯,甚至更加细分且永无止境。我们就像过程中的点线,在其中彷徨、求变、驻足、相融。”[8]桥本身的承受性消除了人们的恐惧,通行成为基本的事情。人们开始了寻求新的意义,桥让我们体验到的是新的东西,“我们不是在水面上移动,而是水包裹着我们在流动。”[8]桥的超越跨越这一功能意义的意义就表现在能够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时而信步于水波之上,时而驻足赏景。”
如果说建筑师给予桥以心理学的理解,那么海德格尔的分析更多的是体现出形而上学的色彩。因为他将桥看作桥“提供了一个容纳天、地、神、人的空间”。 1951他年在《筑·居·思》中以“桥”作为对象做出了精妙描述:“……桥是一个位置。作为这样一个物,桥提供了一个容纳天、地、神、人的空间。”
[9]163-164他指出,桥是位置,是物,是作为容纳空间的存在物。这一描述让我们一下子想起他的关于“壶”之分析,他认为,“壶”之物性分析基于“壶”之“容纳”的物理属性。“壶是一个物。什么是壶呢?我们说:是一个器皿;它把其他东西容纳于自身。在壶中起着容纳作用的是壶底和壶壁。”[9]174这显然证实了他关于物理论还是遵循着属性传统的。但是他并没有停留在属性之中,而是给予了一种超越,如“容纳”不仅仅是对酒、水的容纳,更表现为天、地、神和人栖居容纳的空间场所,或者供上述四者聚集的场所。但对于桥而言,他如何推演出这一规定?可以说他从两个方面推演出桥的容纳物性。其一是桥作为物的规定;其二是桥作为位置的规定。
桥的物理属性是什么?这显然与构成桥的材料有关,无论是石块、木头还是钢材等质料,其共同点是具有一定的承受力,而且桥恰恰是弥补了空间的断裂。根据构成材料的属性,我们可以推演出桥的功能即作为“连接”和“承受”的存在物,弥补因为某种河流、悬崖等原因如导致空间断裂的存在物,足以承受通过者。有意思的是,海德格尔关于“桥”之分析并没有从承受、连接这一桥之功能属性出发,但依然得出了桥之物性,即提供容纳四方的空间场所这一规定性。这何以可能?这在壶的分析中不是问题,因为壶有其物理虚空作为属性,所以壶之物性从属性推演即可推演至容纳;但是桥呢?承受与连接何以与容纳空间关联在一起?海德格尔并没有完全依照属性推演的逻辑,而是根据“物”之基本的规定——使得某些因素得以聚集的场所——将桥的容纳这一物性合理推出。推论很明显是基于“桥是物”这一命题。桥之容纳的规定性所推演的另一个角度是位置。海德格尔把桥被看作是位置,这本身就是对近代科学的一种批判。在古代传统中,“位置”与事物相关,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他指出了每一物都有其独特位置。但是随着伽利略-牛顿的空间观念的出现,与事物内在本性关联的“位置”概念开始失去其意义。因为在绝对空间观念中,空间是匀质的,是容器,是物在其中运动的场所,“位置”失去了与事物自身的关联,取而代之的是“地点”。物运动的过程就是物体自身在不同时间中占据不同空间地点的过程。于是“作为位置出现的桥”纯粹地将自身表现为“作为占据单纯地点的桥”。二者的不同在于作为位置的桥预设着独特的空间,如海德格尔所指出的,容纳天地神人的场所;而作为占据单纯地点的桥,与这一地点没有任何内在的关联,因为这一地点可以为其他东西所占据,桥自身也可以根据需要被拆毁。在此语境中的桥不应该是容纳的场所,而更应该是连接的东西。在他的连接作用下,四方被连接在一起,被呈现出来。从这个意义上,作为位置的桥才是有意义的。
尽管有此区别,但是有一点是共同的:桥的连接属性或跨越功能是基本的。这是整个西方理论对于物之关注的特点,即物是通过使用来揭示自身存在的。具体到桥这一物品来说,是通过跨越、承受和连接而揭示自身存在的。这一过程的桥被称为“上手之物”,那么作为“现成之物”的桥是什么样的状态呢?大体有三种情况:如果桥处在维护期内无法通行即待维护之桥或者因为断裂而失去了这一功能即断桥、还有被废弃的桥,尽管桥可以通行,但是有更好地替代方式出现,即废桥。这三种情况的桥在现象学生存论视野中是被看作是被弃之的东西,无法通过使用来揭示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现成之物。其意义何在?如此,现象学生存论的光芒无法照射到这样的东西上面,因为此在没有必要与废弃的桥打交道,除了待维护之桥外,其他情况的桥最终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如此,被废弃的桥、断桥其意义如何被显示出来?现象学生存论的分析在这里没有可以施展的余地了。根据现象学生存论的观点,“断桥”这一特殊的物是没有意义的。
[④]如此,面对断桥独特对象,其意义如何被彰显出来?只有认识到,物意义的逻辑基础并不仅仅基于物的有用性,桥的意义并非仅仅在其有用性——连接、跨越与承受——的呈现中展现自身,而且可以在无用性中——断桥、废弃之桥——中表现自身,并且是在作为整体的、历史的物显示出其意义,或者是审美的、或者是其他的意义。
断桥:诗学与小说中的意义
根据现象学生存论的描述,断裂的桥是现成的桥,是无用的、没有意义的桥。因为桥无法通行,所以其只能停留在名字上的桥,如某某桥,或者成为旁观的对象,简言之断桥会失去作为物的规定性,断桥不再是物。如果这座桥是生活中必须的,如唯一的通道,遇到这种情况就更显示出其现成性。人们面对无法通行的桥,生活受到了极大干扰,因为无法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于是桥作为一个对象呈现在人们面前,而以前桥可以畅通无阻的时候,作为生活顺畅持续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意识到其所具有的意义。这是一种不需要言明的意义,但是桥作为桥呈现的时候,这种意义就成为明显的了。如此断桥无法作为呈现位置,呈现空间场所的桥存在,断桥的意义成为悬置而无法确认的事情,这就是现象学生存论自身的局限所在:即无力承受无意义事物的存在。
那么我们如何揭示出断桥意义所在呢?这一揭示的途径就是通过诗学与小说来揭示出断桥的审美意义与事件意义。宋词中有不少词以“断桥”为意象表达某种情趣,根据统计,全宋词中有83.处“断桥”意象描述,我们只选择一首:
遥认断桥幽径,隐隐渔村,向晚孤烟起。
柳永《诉衷情近》
此句首先刻画的不同的意象,断桥、幽径、渔村、孤烟。这四个意象所表达的事物尽管完全没有关系,如桥、小路、村子和炊烟。但是以情趣为线,不同的事物就有了共同的情趣,如断桥中的“断”并非仅仅是描述桥之特征,还有点出残存、为人遗弃之情;幽径中的“幽”描述了人之稀少;孤烟中的“孤”描述了零落之感。整体表达出一种“荒寒、凄清、寂寞的感受。”另外,关键的是一个表达空间关系的“遥认”传达出的是一种远之空间、努力辨认识别的主体形象。这句所表达之意境(情感)与全词整体意境(思念故人)完全切合,融为一体。
当一个人来到一个废弃的桥,即使非断的桥旁边,这意味着“他”已经超脱出原来的通行需求,而呈现出一种思之世界,或者是审美之情趣。陆游《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恰恰表达了断桥的“人迹罕至、寂寥荒寒”,梅花的“默默地开了,又默默地凋落了。它孑然一身,四顾茫然。”断桥与无主梅遥相呼应,将人之“愁”刻画而出。
可以看出,断裂的桥如果仅仅是作为对象呈现出来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与观者无关的东西,而这就是审美的桥的出现。但是如果它以一种奇特的方式介入到人们的生活中,我们就会发现它的另外一重意义,作为事件承载物的桥。这可以在小说中看到相关的描述。
小说《琴断口》
[10]以“白水桥”的断裂坍塌为起点,围绕米加珍(女)、杨小北、马元凯和蒋汉等四个人的故事。
[⑤]它所揭示的断桥并非意象的桥,而是一个事件,将上述四个人纠缠在内、聚集在一起的东西,如果白水桥没有断裂,被呈现出来的将是另一个世界,而断裂的白水桥则将蒋汉的死亡、马元凯的悔恨、杨小北夫妇的愧疚、周围同事的指责聚合在一起。
可见,小说中的断桥“白水桥”所呈现的是一个事件,一个持续展开的世界。技术物最先直接与某个事件相关,如卢沟桥与七七事变。此时事件与事物的关系表现为偶然的关系,事件发生、事件过去。但是事件并没有中止,事件演变为绵延性的事件流,所有的事件流于是构成了一个以最初事件为起点的世界,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演变,人们的记忆可能会忽略某些细节,但是意义在这个过程中被确立起来,意义凝结在事物中。从这里角度说,事物是意义的凝结,而这一凝结是建立在不同的事件流之上。
物的意义构成
围绕符号学理论或许让我们对这个问题能够看得更清楚。根据这一理论,物的意义源自功能,但也超越功能。罗兰.巴尔特指出,“我们可以说,永远存在着一种超出物体用途的意义。”
[11]大概受其影响,技术哲学也遵循着这一原则。“缺乏功能的体验就没有技术,但是技术体验却不完全是功能性的。相反,功能物体获得超越功能的意义,例如,房子具有提供庇护的功能,但是却不能还原到这一功能中。”
[12]这一理论与现象学生存论的此在—用具[有用性]分析存在着相似之处在于都物品和用具的功能[有用性]的强调。尽管存在的区别是,在符号学那里,物品用object一词,与人相对,有“对象”的含义,这一传统一直延续到鲍德里亚那里,可以说构成了批判理论的一条线索;而现象学生存论的用具(equipment)则是强调此在上手之物,一种关系性的存在隐含着。
可是,面对功能丧失的物或者无用之物的时候,物的功能性意义及超越性意义将无法解读,如断裂无法通行的桥、处在维护期无法通行的桥、尽管可以通行但是早已被废弃的桥。断桥失去了连接功能,它的意义是什么?难以回答。“桥是物吗”与“断桥是物吗?”两个问题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当我们表达出“事物即意义的凝结”这一命题时,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首先需要明了事物并非基于有用性之上的事物。现象学生存论对事物的阐述恰好是基于事物的有用性,而我们所欲克服的正是此。如此,事物可以是有用之物、也可以是基于有用标准所判断而出的无用之物。当然这还不足够,有用与无用只是一对简单的标准,事实上,桥有待建之桥、建成之桥、损毁之桥、维护之桥等状态,而有用、无用只是对建成之桥与损毁之桥有效,对于待建之桥的理解来说,则无所帮助。其次是需要理性地看待事物、意义与主体的关联。意义是主体所赋予的,更多体现为和主体相连。但是对于“事物的意义”构成过程而言,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事件、事件流,一个事件发生,一个事件流得以形成,意义赋予某一事件,一系列事件流不断丰富、诠释着意义。在事物意义的构成中,逻辑在先的是主体赋予某一事件于意义,其后是随着事件流的出现,意义将主体卷入,重新丰富着原先单纯地、主体性的意义,将之转换为客观的、多维的意义。意义被主体赋予演变为意义自身的充实,在这一充实过程中,事物于意义构成中被呈现出来,事物的出场意味着意义的最终成形,也意味着意义构成的暂时结束。
[②]通常意义上来说,对于物而言,有用性即基于物的功能性的结果。如锤子的功能是敲打东西、刀的功能是切割东西。
[③]他实现这一想法具体的技术方法是把横跨在河流上的桥中间切成两条互不相交的部分,把中央部分设计成景观平台,技术上表现为结构、甲板和扶手栏杆的结合部。
[④] 本文所指断桥是从其功能角度而言,即断裂无法通行之桥。还有一种由于自然原因导致的看起来象断了一样的桥,如西湖断桥。其原因是苔藓上的雪化的比地面上的快,所以从远处看起来被雪覆盖起来的桥就像中间断了一样。
[⑤]米加珍、马元凯与蒋汉三个自小长大的玩伴,两个男孩都喜欢米加珍,后来出于朋友义气,马元凯退出,成就了米加珍与蒋汉。小说的转折点出现在另外一个人杨小北的出现,杨小北的哥哥与蒋汉的叔叔是大学同学,由于这层关系,杨小北被介绍到米、蒋工作的地方。他出场的结果是米加珍从内心里爱上了杨小北。所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为了了断,两个男人约某天早晨在河对岸谈判,在前一天白水桥恰好坍塌了。由于早晨雾气很大,最先到的杨小北从断桥处摔下了,尽管受了伤,但他活着,他最先去了医院;蒋汉第二个摔下来,不幸的是,他没有活下来;第三个摔下来的人是马元凯,他也受了伤,但是他却留在断桥边帮助其他人直到警察到来。如是,蒋汉死了,米加珍与杨小北顺利在一起,并且结婚。一切似乎顺利,但是围绕断裂的白水桥故事才开始展开,断裂的白水桥成了活着的三个人无法绕开的心结。对于蒋汉而言,白水桥是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对于杨小北而言,离开白水桥去医院疗伤,没有阻止蒋汉,结果所有人都认为他间接导致了蒋汉的死亡,马元凯因为最先看到杨小北的车,这个痛恨杨小北的人马上离开,而忽略了刚刚掉下水的蒋汉,他也是间接导致蒋汉死亡的原因。“断裂的白水桥”表现为一种隐藏在三个人的心结,成为与蒋汉的死直接连接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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