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取名

    坐在公交车上看到站牌上有杨立新的广告，可那人却不认识，不是我熟悉的演员杨立新。想想演员杨立新的面貌怎么也不会变得让我认不出来吧？仔细看看广告的内容，原来是宣传中华遗嘱库的，这个杨立新是一个律师，百度一下，他原来是中国人民大学的民法专家。

我对“立新”这个名字敏感，是因为我弟弟差一点叫了这个名字。弟弟的小名叫“小不点儿”，我小时候以为是因为他是我家老疙瘩。老疙瘩是东北方言对最小孩子的爱称，还可以叫老小儿、老末（一声）儿、末末渣（沫沫渣，叫渣不是渣男的意思，是小碎沫沫、小碎渣的意思）等等，南方人叫老幺，幺儿等等，是一种怜爱弱小、可爱的孩子的表示。后来听妈妈说，我小时候也叫小不点儿，不仅是我，我的两个哥哥小时候都叫小不点儿，所以小不点儿似乎不是名字，而是对刚出生的小孩子的代称、爱称。后面更小的孩子出生了，我们哥三个自动把“小不点儿”的名字让给了后来者，只有我弟弟因为没有后来者，一直被叫做小不点儿，甚至上学后家里人和左邻右舍还叫他小不点儿。因为他上学早，在班级里也是显得小，同学们知道了他的小名也叫他小不点儿。不过孩子毕竟在一天天长大，有亲戚朋友好长时间没见他，再次见到就说：这不是小不点儿了，变成大不点儿了。

因为小不点叫得顺口，很长时间弟弟都没有大名（官名）。那时候似乎也不急着上户口，户口簿似乎也没什么实际用处，只是那么一个硬壳的本子。我们兄弟打架了，就在户口簿上对方的名字后面写上“坏蛋”、“大王八”之类的骂人话，过几天又和好了，再改成“好人”，却并不记得那户口簿上有弟弟那一页。那时的学生改名也很随便，和老师说一声就改名了，顶多再到派出所改一下。因为没有上户口的迫切需要，弟弟好长时间是没有大名的。

当年很流行取一个紧跟形势的时髦名字，我的爸爸妈妈在村里都算是文化人，所以在给我们兄弟取名字的时候还是动了点脑筋。他们倒不懂多少古代经典，不会在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中给我们取名字，但紧跟形势，取个时髦的名字还是不难的。大哥叫志军，是因为爸爸是军人出身，军人当时的地位挺高，很受尊崇。二哥就顺着叫志华，因为华代表中华，也是有意义的好名字。我也顺下来，叫志林，这林嘛虽然看着不很时髦，也不高大上，但对男孩子也是很常用的字，我出生的时候是相对宽松的年代，这名字看起来就没那么紧跟形势。弟弟直到十多岁了，在家里还是时常被叫做小不点儿。爸爸洗完脚，要找一个孩子倒洗脚水，就喊“林子”，林子没答应，再喊“华子”，华子也没吱声，就喊“点儿”，不喊小不点儿，直接喊“点儿”。

按我们兄弟的排行，弟弟的名字顺下来应该是叫“志*”。可弟弟最初却被叫做“立新”。叫立新自然是有时代特征了。弟弟出生在1967年，是文革开始的第二年。文革是从“破四旧、立四新”开始的。我小的时候听到“破四舅”，很不理解：为什么大舅、二舅、三舅都好，独独这四舅是破的呢？因为我只有四个亲舅舅，我的四舅不叫四舅，叫“老舅”（老是东北方言对最小孩子的称呼，老疙瘩有了小辈，就叫他们老舅、老姨、老叔等等，并不是年龄老），所以四舅破不破对我关系不大。不过我妈有两个堂兄弟行四，那是要叫四舅的。因为住得远，那两个四舅我并不熟悉，四舅破不破还是和我关系不大。况且这破四舅也不是只有我的四舅破，是大家的四舅都破，破就破吧。长大一点，理解能力强一点了，我家也从农村搬到了县城，知道了县城里有一个百货商店是公司合营的，不像其他百货商店是国营百货公司的下属商店，叫做一百（百货公司第一商店）、二百、三百，而是叫做立新商店，才又学了一个词叫“破旧立新”，才懂得这“破”的是“旧”，而不是舅舅破。这立新当然是个好词儿了。

爸爸妈妈虽然当时正经历人生低谷，被打入另册，但还是希望能进步，当然更希望子女进步，给弟弟取个有革命意义的好名字可是关系到他一生发展的大事，叫“立新”是风云如何变幻都不会有歧义的。所以也顾不得与我们三兄弟一样范“志”字，就叫立新了。叫了一段时间，不断地有人表示不解：为什么没有“志”字？爸爸妈妈又动了脑子，又不能改成“志立”（改成“志立”还不如“立志”呢，可立志也和我们三兄弟排不一致），所以就改成“志新”。可这志新虽然也是个好名字，却失去了“破旧立新”的时髦意义，是不是就叫志新爸爸妈妈还是举棋不定。

我老姨是军人，和妈妈通信总是把弟弟叫“志兵”。因为当年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叫学军、立军、志军、建军、立兵、红兵、志兵、学兵的人都多去了，志兵当然也是个时髦的好名字。一来二去，爸爸妈妈也习惯了，也不想总是举棋不定，志兵这个名字就慢慢固定下来了。是不是上了户口才表示了最终固定我却记不得了，反正弟弟上学后一直叫志兵。当年的小不点终于有了名字，尽管我大哥叫志军，弟弟叫志兵，显得有些重复。

20251127写改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