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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是上世纪80年代各个农村的生命之源。我可以说是观井长大的。我记忆中的水井有三口。一口离我家有近2公里,是那个叫袁家长的生产队居民公用的。要经过一个上坡、过一个山头再经过一片农田才能到。另一口井与我家相隔一条有陡坡的路。我们就是爬过这个坡去袁家长。我的一个小伙伴家在就这口井附近。还有一口离我家最近的井,就在我家东门外菜地那边,直线距离300米左右,但去那口井也要经过一条有坡的土路,这条路贯穿一片竹林。这口水井养活了我们家三代,不,应该三代以上。爷爷的爷爷他们也都是土生土长在这块土地上的啊。
我的童年生活相当单调。玩具是不用奢想,那个年代我们村里有钱人家的孩子玩,顶多是买个橡皮筋跳跳,买个铁环滚滚,买个气球吹吹。不过,当时有钱人家也不多。大家的钱都光光能够养家糊口,没有什么多余的。我们作业也不是那么多。而且我当时也不知道埋头苦学,顶多把老师的作业做完就可以了,这都是晚饭后在煤油灯下做的事情。我的童年也没有几本课外书。那么我的傍晚啊,星期日啊,那个时候是单休,多的时间就像遍地可见的野草,也像一团团棉花无法摘完。我就在村里溜达。路过水井的时候,就会朝水井里远远地朝井里瞟几眼。有的时候会蹲在井边发呆。
井里的水,是泉水。里面的鹅卵石有大有小,大的像一座骆驼峰,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骆驼的样子。小的就像一只牛眼睛,都在井水中长出了一两厘米的绿苔。有的水草就从石缝中探出一条生长的捷径,一簇簇细长柔软地游来游去。一些叫不出名儿的黑色小生物,像蜻蜓般大小,在井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水井里还会不时地从深远的我望不到头的地方,窜出一个接一个的小水泡,这些水泡就像水中开出的一朵朵小花,这些水泡也是大小不一,大的就像一枚五分的银币,小的就像一个小逗号,我有的时候就会望着这些水泡发一会儿呆。水泡们在井里并不知道要去何方,它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个小丫头会记住它们,一直牢记了近40年。
井水中,也会有青蛙低沉地鸣唱。它们是夏天夜晚的精灵,并不悠扬的鸣唱,间隔分明,有时候长,有时候短。让人在夜深中,更加寂寥,也更加勾人怀想一桩桩心事,或者事关柴米油盐,或者是各段深深浅浅的感情。我的奶奶在33岁的时候去世,在离我家最近的那口水井边的池塘里洗衣服的时候掉下去了,发现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爷爷在夜深中是不是怀念过她呢。
白天,水井里的阳光、白云、蓝天、飞鸟的影,是明亮的,轻灵的,寂寞的。去挑井水的男人、女人、老人们,不会注意到它们的美。而我又是有一堆空白的时间,因而就花在水井边发愣,就会很久地看着水井里这些光影,有的时候感觉自己也能够捞到水井里的一片云,或者会抓到一根柔软的水草,但是我的姐姐曾经在打水的时候,掉下井里。好在有人及时发现,将她捞出来了。家人都告诫我们,水井深不见底,千万不要掉下去。我也就总是在井外确保安全的地方,望着水井,注视着井底的光影,有时候感觉井里倒影的竹林、树木就像是一片真实的世界。水井并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而是被水冲刷形成的很天然的形状。这些倒影也是那么参差不齐地浮动在井水里。
有一年大旱,我们家门前这口井干枯了。我们就穿过那条有坡的路,去那边挑水。那口井经过一点人工修饰,由一块块大方石围成一个圆形,井底更加幽深。往里望去,只能看到青青的水,有的时候还带着浅绿,看不到水草和卵石。我们的水桶扎进水中,用力将桶往上一捞,跟救一个掉落水中的小娃娃般,这个时候井水里泛出一层层浪花,就像起伏的心情。记得那年旱得太久了,这口井也干了。我们就只得到那口近2公里旁的井里挑水。这口井一般我们是不太去的。但是双抢季节,大概是7月份,我们在那边的农田里割稻、插秧,就常常到这口井里打水喝。那个时候,我会将双手长长地伸进水中,凉凉的泉水,立刻让我感觉到浑身清凉,如沐春风。我有的时候还会直接用双手捧一口水畅饮。这口井应该是最大的一口井。因而干旱季节,我们全村的人都到那边挑水。虽然这口井也干得可以见底,但是竟然还是帮我们度过了枯水季。
可惜我当时不懂得去考证这三口水井的来历,是哪个年代由哪位有思想的人,为我们这些世代农民们挖出生命之泉呢?我们的生活节奏变化得太迅速了,现在这些水井都被废弃,虽然它们仍然存在,但是已经没有谁重视它们了,它们就像一个老的被人忘记的老人,自生自灭。而井里的光影,却让我带到了陌生的城市,并且走进数智时代了,这就是时代的变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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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1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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