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乐观、自信的发小
-----王勃同学逝世周年感怀
我的发小,也是兄长,王勃同学没有能挺过三年疫情,终于在疫情即将终结以前,不幸在2022年8月30日因病去世,离开了我们。在他周年忌日来临之际,特写此文表示沉痛地哀悼!
王勃英姿勃发的照片(2019年)
我们是在60年前相识的。那是1963年9月,我们一同走进南京市府西街小学。南京市府西街小学是一所有着逾百年办学历史的老牌学校,其历史可追溯到1903年的私立思益学堂。今年2023年是学校120周年,也是我们入学60周年。
1927年,学校由南京市政府组建为"首都中区实验学校"。1933年中学和小学二部分开,同年小学更名为“南京市府西街小学”沿用至今;学校位于南京著名晚清民居“九十九间半”的“甘熙故居”旁。
南京中区实验学校1927年创办,地址为府西街14号-16号
原本我们不应该成为同学,我们居住在两个不同的行政区,几乎不可能成为小学同学。南京市府西街小学原隶属于建邺区的学校,理应招收附近建邺区管辖居民的孩子。我家的住所在白下区,与建邺区接壤,省商业厅宿舍大院。我的前几届或后几届都在砂珠巷小学就读。唯独我们这一届被划到建邺区学校。我们的其他同学,包括王勃都是建邺区的居民。我们上学要路过砂珠巷小学,才能到府西街小学。从砂珠巷向南走到府西街,向东拐弯走几步到南京一中(南京中区实验学校的中学部),向西拐弯走几步到府西街小学(南京中区实验学校的小学部),都在府西街这条路上。现在府西街小学已经整体平移到中山南路360-1号。
我们在府西街小学六年,可以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文革前的三年,那时我们年龄尚小,不谙世事,当然主要说的是我,我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尽管长得最高,好像最成熟。其实,心智发育落后,完全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班上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有些同学,尤其是女同学成熟的可怕,社会经验十足,家长里短,无所不知,几乎可以说是相差一代人。王勃比我年长一些,似乎也有一些社会经验,经常讲一些班上的事情,并做出合理的解释。我作为班长,读书成绩尚好,只是比较听话,很受老师的青睐,但是组织能力与工作能力比较低。文革前三年里,只记得那年南京外国国语学校招生,有六年级,更有二年级的,我被剥夺的报名考试的资格,一辈子耿耿于怀。文革后三年,我几乎与同学没有往来,由于文革初期,就有我们大院高中生的大哥哥带我玩,参加了他们的活动,例如,去金陵神学院的旁听“黑字兵”的会议,与南京一中、三中、六中的哥哥姐姐们通宵打牌,练石锁,去节制闸水库游泳,在夫子庙大成殿听流浪艺人说书;跟自己的小学同学几乎无话可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只有与王勃还能有一点交流,仅此而已。
在我们同学中,王勃是知识分子气质最重的一个,白面书生,很早就带一副厚厚的眼镜,远比一般同学广见博闻得多。或许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家中又有几位中学生的哥哥姐姐。我曾去过他在张府园的家,墙壁上糊的报纸是《光明日报》,我还记得是文学遗产那一版,影响特别深刻。这与一般家庭很不同,当时干部家庭应该读《新华日报》《人民日报》,极少数还是《参考消息》。工人家庭几乎没有报纸。我估计王勃的父亲应该是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还应该是比较高级的知识分子,否则不会去订阅《光明日报》。文革后,我才道他父亲是南京聋哑学校学校的校长,五七年被定成“右派”。虽然是无产阶级专政对象“地富反坏右”,但在我们这些“白丁”家庭出身的孩子看来,才是家学渊源,书香门第。但是,王勃好像不太受家庭的影响,每天还是乐呵呵地上学、放学,没有“四类分子”子女的卑贱与恐惧。
王勃有一副很好的嗓子,经常哼样板戏的唱段,偶尔也吟诵一些外国歌曲,他有一本翻烂的《外国名歌200首》。这袖珍本收录了世界各地的200多首电影插曲、民歌和流行歌曲,有苏联、南斯拉夫、印度尼西亚的,也有意大利、德国、巴西等国家的,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卡秋莎》等苏联歌曲在当时非常风靡,王勃都会哼唱。地下歌曲《南京知青之歌》也是他唱给我听的。
蓝蓝的天上,
白云在飞翔,
美丽的扬子江畔,
是我可爱的南京古城
后来,我插队时吟诵《南京知青之歌》时,经常回忆王勃唱此歌的音容笑貌。
小学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我因搬家去了鼓楼区读中学,他好像还在建邺区。由于我受到那些高中生的影响,开始有择校的思想,追逐名校,以自己以自己一己之力,选择进入南京十中,并没有服从区教育局给哦安排的学校。(叶明:苦难与酸楚岁月的涅槃重生《新三届》 2022-07-06 )。我的同学们大都顺从了命运的安排,我们就开始了渐行渐远的生活道路。1974年高中毕业,王勃进入了当时算是很不错的单位---南京港务局下属企业。我高中毕业后,被迫上山下乡,成为同学们鄙视链的末端。虽然,我们几乎没有再见过,都在社会最底层打拼。
1992年,不知哪位同学组织了一次聚会,应该算是同学三十年周年,我和王勃再次相遇。他告诉我们,他在大建运输公司,他对工作比较满意,在那里干得十分开心,一直比较顺利。南京大件起重运输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1990年,主要经营是以大件设备起重、运输为核心产业,集港口装卸、仓储、城市客运为一体的大型跨国经营集团。我告诉他,我在上大学前,曾做过搬运工,尽管没有搬运过什么。但身份与岗位确实是搬运工。
过来人相见,难免想起当年戴厚英小说《人啊人》中同窗重逢的叮咛:“你我曾同窗?甚荒唐!……休提同窗,休提同窗。仔细地剔除鬓边霜,小心儿养育儿女行……”
最后一排的左2是本文作者,左3是王勃(2005年)
2000年,我们曾有一个愿望,组织一次全班同学的聚会。我负责联系,运用图论中相互可达的原理,仅凭几个固定电话,联系上90%的同学。甚至有一位几乎不与任何同学有联系的同学,我是亲自打了多次电话,被警惕的员工严格盘问,绝不透露联络方式,也不转达口信。只好在网上查到工作单位,直接登门拜访。见面后她倒是比较和善,但是依然拒绝参加同学聚会。她讲了很多同学们之间、师生们之间的矛盾冲突,也可能是误解,与我而言是闻所未闻。和他们相比,我差不多就是白痴一个。听她讲哪些惊心动魄的学校往事,以至于耽误了那天下午的课程。等我赶到教室,研究生们还都在那里等着,因为学生们绝对相信我不会迟到甚至缺课。结果,我赶到时已经到下课时间,我直接上课,讲到天黑。后来,我与王勃讲了她说的情况,王勃比较熟悉,给我理清人物关系,事情原委,我陌生的就像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1929年4月1日-2023年7月11日)所说的“生活在别处”。
2000年以后,我搬到龙江阳光广场,与王勃工作地点只是一桥之隔,下班骑车经常路过那里,如果有空就去他那里坐坐,听他讲企业改制的过程与重组方案,让我对国有企业改革有一个比较直接清晰的认识。作为一个国有企业职工,王勃或许也算是一个中层干部,在这场常被人诟病的下岗分流中,因其独特的工作能力与个人资本,不仅没有被剥离出去,而且积极参与了股份制改造,并获得份额不大的股份和一个较好的工作职位。可见,王勃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跟上了时代的步伐。不像很多被分流下岗的职工包括大学生,强烈抱怨企业改制过程的“不公”,既不想承担风险,又想分享改革成果,从没有考虑自己核心能力的培育,企图在社会竞争中保持原有的利益,而实际被整个社会所抛弃。
后来,王勃所在公司设的火车票代销点,我经常去那里购买动车票,顺便拜访王勃。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以至于他的同事大都认识我。我们不仅是小学同学,我有一位大学同学,上大学前也是港务局的。与著名演员高英(《人民的名义》中法院退休处长)一起是港务局宣传队的。我这位同学也经常回忆当年在港务局工作情况,他大学毕业后考入中山大学读研究生,成为广东第一代校园歌手。后来赴美留学,在伊利诺伊大学(University of Illinois)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后来经商颇有成就。每每谈起他们,王勃自豪地说,我是作业务的,生产调度是港务局最重要的工作。
我们经常交流儿子培养问题。王勃的培养经验曾给我很大的启发。他能将儿子顺利送进南师傅中,就令人羡慕不已。后来又考入炙手可热的南京邮电学院,更是扬眉吐气。读完本科,又在南邮读研究生,毕业后去了中兴通讯工作,都是很有前途的。
有次,王勃问我,是否熟悉省安全厅?我说只认识一个副厅长,一个办公室主任。那个副厅长业在天津新村,在我家的隔壁,他曾给住院和我父亲同一个病房,办公室主任则是我90年代的研究生,扬州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的。他亲家是安全厅的干部,他的儿媳妇是南外保送进复旦大学的。我认识当时04、05、06三年保送复旦的学生,个个都是漂亮无比,气质绝佳的人物。不过,他儿媳妇是学姐,早好几届。英国留学回国后,她在新东方等机构教托福,后几个人合伙创办机构教授AP课程,很有情怀,也有小众市场,我还介绍朋友拜访过。
网上购票盛行后,我很少去他那里坐坐了。但是,我们经常在秦淮河边相遇,他们夫妻的散步主要在河的东岸,但去清凉门菜场买菜,就要到西岸,我们主要在河的西岸散步。这样,我们经常就有机会相遇。此外,也可以经常见到另一位同学钱继秋,他是一个人在河的西岸散步。
王勃在梅花山(2020年)
最后一次,应该是疫情以后,他带着口罩,我没认出他。他挎一个马桶包,里面装有刚买的菜。他无比痛苦地告诉我,他妻子经过无比难受的煎熬,打了不知多少进口的药,也没能阻止病魔,已经过世了。其实,当时我也是刚从死亡线上才下来。我也是住院20多天,在手术台上与病床上煎熬,终于拣回一条命,侥幸活了下来。比我不幸的,有几位朋友,我们东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院长,南京信息工程大学党委常务副书记,都是因癌症去世;还有河海大学商学院教授陈钢,倒在教学的课堂上以身殉职;南京律师协会会长在睡梦中去世……这几位,都与我们一般大。真是不幸!有伟人说,……使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2020年,最重要的就是活下来!真的,我们只要能够活下来,就是万幸,没有太多的奢望。
当时,看着他疲惫消瘦,白发增多,我以为是照顾病人所致。不想老天如此不公,接连发生不幸。
今天早上,我又漫步在秦淮河畔,西眺长江,风翻云涌,滚滚朝阳。我只能驻足涕泣,暑气蒸腾霞光里,心头一片凄寒:
无论在人群在天边,让我再看清你的脸,任泪水铺满了双眼,有一天也许会走远,也许还能再相见。
王勃平淡而壮阔的人生大戏,以一出还没演完的《老人与海》谢幕。
注:本文根据《记王勃同学二三事(20220830)》补充完善而成。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3 13:18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