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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逸事
公历元旦的第二天,岳母突然仙世,享寿七十二。老人家悄然而去,终于解脱了,摆脱了和人世的劳苦与病痛的折磨。才短短两个多月,慈母和岳母先后逝去,亲人的血泪连连。两个普通的老百姓的离开,除了亲人的哀痛,他人亦已歌矣。这世界依然会平静地继续,生活仍然向前流淌,但我忘不了她老人家。
老岳母娘家在花溪湖潮乡,生在布依人家。她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嫁给驻屯此地,当解放军的岳父。我看过他们的结婚老照片,岳母那时很年轻,很清秀,两条辫子在脑后,有点羞涩,岳父则穿着60年代还配有军衔的军服,相貌堂堂,淳朴地微笑着。结婚后她前后生育四个儿女,两男两女。她成了典型的家庭妇女,一生除了做一些零散的工作外,主要就是养殖种菜。岳母家住的是几间平房,前后院的空地上都种着白菜、各种瓜果、葱、西红柿、青菜、花椒等等。岳母几乎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地劳作,睡得少,动得多。每次去老丈人那里,临走,岳母都要摘一些菜,装在塑料袋里,让我们带回去吃,她总是说,自己种的,干净,营养好。昨天和妻子回去给她烧七,独自徘徊小院,看着屋后的菜地,人去院空,不禁悲从中来。我不由想起南宋史达祖回忆亡妻种菜《夜行船》词:“怕看山,忆它眉黛。草色拖裙,烟光惹鬓,常记故园挑菜。”如今,再也看不见老岳母挑水下地的身影了,再也听不见,每次我们来,她喊妻子名字声音了。
岳母种菜之外,就是养殖家禽,鸡、鸭、猪等都养。每天上下午她都要给这些它们切菜喂食给水。逢年过节家里都不愁鸡鸭。她还经常送杀好的鸡鸭给我们。每年春节,岳母还要烤腊肉做香肠,一忙就是半个月以上。春节的时候,儿女来的人一大堆,但腊肉香肠却从不会断。小红哥在厂里工作,厂里效益不好,工资低,这些年全靠了这些家禽和菜,生活才不至于太过艰难。老丈人人家客厅有一排旧沙发,记得结婚的时候,老丈人没有在,当时岳母坐在沙发上,笑盈盈的,我和妻子俯在地下,上拜高堂。可眼下这沙发却是她最后睡着的地方。女儿出生后,岳母到家里帮忙,带来腰带和绑腿,悉心照顾妻女。有几个晚上,我偷懒多睡,都是岳母半夜起来抱婴儿。每次在妻子家吃饭,岳母总提醒我多吃菜。
岳母虽是从农村出来的女性,但从未有传统的思想。四个儿女都结婚了,只有一个男孙,但她从不对其他的孙女另眼相看,相反,她很反感谁夸耀自己有男孩。她不太喜欢和隔壁大妈聊天,特别是絮叨琐碎的家事。岳母性情温和与家里人相处都挺好,二媳妇在家里和她同住了十几年,一直很和谐。她老人家是节俭的人,我和妻子给他买了不少衣服,她都很少穿。为什么,老天不让世间纯善之人尽享天年呢?这一二年,由于长期的辛劳,岳母的腿和腰都有了隐疾,逐渐走路都困难,只能靠拐杖。种菜和养殖就干不了了。儿媳妇代她种菜,她总觉得没有她做得好。不能做事了,她就感觉自己没有用了。但她很少向儿女们吐露,只是给老丈人说说。
岳母的离世,似乎还是有先兆的。头天早上,她戴了二十几年的西铁城老表突然不走了。她自己也有预感,临终前一天,拄拐的她居然到后院抬了一撮箕煤块回家,老丈人挺吃惊的,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烧七的晚上,老丈人回忆说:“她是想在走的时候,给家里做点最后的事。”听到这话,寒冷的夜温暖了许多。
在中国,老百姓都没有什么“逸事”,他们是被遗忘的“历史”,文人墨客喜欢名人轶事,但我喜欢记一般的人,最普通的人。一路走好,魂安地府,我的岳母!
甲午冬月十九初雪的黄昏 灵溪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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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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