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视剧《三体》的最后一集中,遥远的三体文明利用超能计算机等“黑科技”,把剧中“汪淼”、“史强”、“丁仪”等所有人的视网膜都刻上了:“你们是虫子”——类似独裁专制社会的“黥刑”——在面额上刻字以示羞辱、谩骂乃至妖魔化。于是,剧中的地球人只要睁眼就能看见这个侮辱性极强的魔咒——“虫子”。接着,编导安排三位主演为剧情需要绽放才情,竭尽全力地袒露襟怀,从自嘲自卑、酗酒抛书而自暴自弃乃至颓废绝望,一发而不可收......怎样才能超越这样的“现实”情节,转而表达人类社会与历史发展的“正能量”呢?于是,推动剧情层层逼近内核,关键时刻“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刑警队长史强,站在生物进化和人文社会发展规律的制高点上厉声发问而振聋发聩:“地球人与三体人的技术水平差距大呢,还是蝗虫与咱们人类的技术水平差距大?”
犹如当头棒喝,让汪淼和丁仪慨然猛醒。是啊,虫子与人类的差距,远远大于人类和三体世界的差距。想一想吧,曾几何时,人类竭尽全力要消灭虫子:火烧水淹杀虫剂,改造基因除虫卵,等等,等等,每一“招”都堪比人间的核武器。但几千年来到现在胜负未分;虫子并没有被人类灭绝,还照样翱翔于天地!如今,三体文明把地球人看做“虫子”;只能说明他们的无知、残暴和虚妄!
当汪淼和丁仪对史强表达敬意,并联手举“啤”撒酒遥祭“虫”魂的时候,“虫子”,“虫子”——这个著名的文坛意象,令我想起鲁迅——他不仅盛赞法国文坛名著《昆虫记》“很有趣,也很有益”,是“讲昆虫故事”、“讲昆虫生话”的“楷模”;还具体描写“冬天万物都伏藏了,虫子都藏在地下了,春雷一响,惊眠起蛰,把那些昆虫都惊醒了。植物惊醒了,昆虫也惊醒了,人也醒了,什么醒了?你的感情就醒了。”于是,鲁迅饱含深情地回忆自己童年时代的“百草园”:“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秋夜灯下,鲁迅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对于苍蝇,鲁迅指出:“中国人还不很知道它能够传播病菌,捕蝇运动大概不见得兴盛。它们的运命是长久的;还要更繁殖。” 甚至认为“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鸣清高”。鲁迅的结论是:古今君子“殊不知便是昆虫,值得师法的地方也多着哪”。
然而在《狂人日记》里,鲁迅宣布:“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惭愧。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得很远很远。”于是,鲁迅警告社会人生要“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如“要不改,自己也会吃尽。即使生得多,也会给真的人除灭了,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同虫子一样!”鲁迅的话言犹在耳,撼人心魄,又充满了生物进化论的科学精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我们民族心理深处的“思想钢印”。
目前,地球是宇宙中唯一被人类认可的“生命星球”,所谓的“天外来客”、“外星人”等等至今都没有实证。于是,以地球生物为样本和基准研究宇宙中可能出现的生命形态,与刘慈欣所幻想的“宇宙社会学”不谋而合。近年来,国际间“宇宙生物学”(Cosmobiology,或称为空间生物学Space Biology)、空间生命科学(Space Life Science)等研究方兴未艾,也逐渐开始吸引现实社会与广大民众的关注。
一百年前,鲁迅就“准科幻”地指出了“虫子”与“真的人”二者间进化、变化乃至相互转化的生物学特质及社会关系。今天面对高科技的时代洪流,尤其是近来关于“chatPET”功能的滔天舆情,涉及“虫子”的“虫子感”及其变种如农场主的“火鸡”、二维平面“生物”等等,已使不少观众感叹人生,却往往忽视了史强这个《三体》人物的刚毅、深刻与忠勇:比如当初,汪淼遭遇了三体文明安排的“倒计时”,满怀迷茫和对死亡及未知世界的恐惧。是这位还需读《十万个为什么》科普天文知识的史强,在自己胸口上绑定了自制的“倒计时”,誓与汪淼同生死共命运:“如果你归零了,我也跟着你一直归零。”
这正是人类进化和文明发展必不可缺的团结、刚毅与共情;并且在我看来,按照鲁迅当年《狂人日记》里的描写笔法,所谓“救救孩子”是更加深刻、超越了“思想钢印”的精神追求,内涵着这类“史强”式的见解与选择:科学质疑大胆发问,意志刚强坚毅前行——无论对“人”,还是对“虫” !
Archiver|手机版|科学网 ( 京ICP备07017567号-12 )
GMT+8, 2024-11-23 12:58
Powered by ScienceNet.cn
Copyright © 2007- 中国科学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