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说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提到“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而更难得的是“一字风流”——不着一字的，是作者偷懒，甚至是作者无能，根本写不出一字来，全靠读者的想象替他圆场；能着一字而尽得风流的，才算功夫。

想起这个话题，是因为刚遇到一本书，看到一篇奇文。在“淘书公社”（很多城市都有）见“北京图书馆出版社”（现在当然改名儿了）十多年前影印的翠琅玕馆丛书本《书苑菁华》——这本书我就不介绍了——其中有窦蒙《述书赋语例字格》，是蒙兄为弟弟窦臮（ji4）《述书赋》作注后意犹未尽而精炼的书法品评。他用10个两字词语和80个单字来评说风格、感觉和境界，每个字（词）下有简短的注释，如“天然：鸳鸿出水，更好容颜”，“草：电射雷奔，龙蛇出没”，“薄：阙于圆备曰薄”……我这儿将注释删除，只留字头，大家可以拣去评说自己想评说的东西，不但说字格，也可说文格、科格甚至人格：

忘情  天然   質樸  斫磨  體裁  意態  不倫  枯槁  專成  有意

正行草章神聖文武能妙精古逸高偉老喇嫩薄強穩快沉緊慢浮密淺豐茂實

輕瘠疏拙重纖貞豔峻潤險怯畏妍媚訛細熟雄雌飛爽動成禮法典則偏乾滑

駛閑拔放鬱秀束穠峭散質魯肥瘦壯寬麗宏

我还想呢，如此汉字特色的东西，洋人会怎么看？“可口可乐”前辈蒋彝（1903-1977）曾将它译为英文。可惜的是，英文怎么也回不到原来的意思了。如“妙，百般滋味曰妙”，译文是mysterious work stirs the imagination，似乎在说“神秘的作品激发想象”。妙当然不等于神秘，而滋味更非想象。那80个单字几乎都找不到对等的英文字眼儿，这些东西还是我们留着自己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