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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春天 精选

已有 10317 次阅读 2011-7-3 12:10 |个人分类:艺术|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春天

 

 

据说,哥廷根街头的一个小孩儿都比爱因斯坦更懂四维几何,那么也许佛罗伦萨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外来的画家更懂怎么绘画。畅销小说《维纳斯的诞生》里,一个小女孩儿对画家说:“真不知道你在北方学到了什么!我们佛罗伦萨的画家学会赞美人类的身体,和上帝的完美相呼应。你在小礼拜堂的墙壁上涂鸦之前,最好先学学这个城市的艺术。”

 

佛罗伦萨(Florence)的地名也许源自Flora,所以也叫“花城”(它的市花是百合花)。来这儿的人,都喜欢去看“圣母百花大教堂”(Cathedral of S. Maria del Fiore),可我去的时候它还没开门,而门口的队伍已经比塔楼的影子还长了。等下午回来时,大门已经关了;夜晚时,它成了环城马拉松的终点……

 

我向往的是“乌菲齐”(Uffizi),也就是Office,原来是Vasari(为文艺复兴艺术大师们立传的大艺术家)为Cosimo一世造的办公楼,后来成为美术馆。看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要来办公室,正如看印象派绘画要去巴黎的奥赛(Musée d'Orsay)——就绘画说,这两处似乎比卢浮宫还吸引人。

 

先前在网上看到“攻略”,来乌菲齐最好预约,否则要排队,漫漫长长的(我想大概像世博会沙特馆门前的那样)。我没预约,排队了。有带着工作牌儿的人过来说,他可以带我们skip the line,但需要额外5euro。不了解行情,没有入伙;运气还好,只等了半个多小时——如果一大早来,可能等待的时间更长。(门票11euro,网上预订好像差点儿20,我在家里试过,但去的时间不确定,无法下单儿。看来没下单儿是正确的选择。)

 

在乌菲齐看画,就像在画家的画室看刚完成的新作,都可以零距离接触;有些画挂得很高,那只能怪自己太矮了。想起在故宫(不论北京的还是台北的)看画,在幽暗的屋子里暗淡的灯光下隔着厚厚的玻璃,还不如看高清的印刷品。惟一遗憾的是,不能拍照(有偷拍的,好像也没人管)。如果每幅画都细细地看,三天三夜都不够;走马观花地穿过每一个馆,也是一段文艺复兴的长征,到后来身体先疲惫了,眼睛也就懒了,只能点到即止。所以,看乌菲齐,至少应该去三次:第一次熟悉大致的布置和馆藏概况,第二次再过一遍,让重要的作品留下更深的印象;第三次看过以后,大概应该在头脑里重现文艺复兴的绘画史……

虽然每幅画有一页简介,但往往只介绍作者和作品的流传、收藏情况,不解说图画的内容和意义。所以,我们不熟悉基督教,不熟悉古希腊罗马神话,不熟悉西方历史的老土,需要多做一些功课。

 

当然,即使不做功课,也知道来乌菲齐最应该看什么,那就是波提切利Botticelli)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在满楼的圣母圣子和十字架上的基督的身影里,突然看到那么明丽的两幅大画,就像宗教的荒漠里流出一脉清泉,生出一遍绿洲……实际上,古典神话的复兴,正是文艺复兴的标志之一。艺术史大家贡布里奇(Sir Ernst Hans Josef Gombrich)在The Story of Art里评论《维纳斯的诞生》说:

 

直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人那样热情地努力重现罗马的昔日荣光时,古典神话才在有文化的普通人中间传播。在那些人看来,备受尊崇的希腊罗马神话所表现的不仅是快活而有趣的童话,他们还相信古人高超的智慧,相信古典神话里一定蕴藏着深邃神秘的真理……

 

如果说《维纳斯的诞生》是天国落在海洋的美,那么《春》(Primavera, 1479-81(?), 木板蛋彩画)是发生在人间的一幕演化的戏剧,它本来是宫廷诗人Angelo Piliziano的诗意画,但我们不必知道那首诗。

 

在开满野花的金桔林里,风神Zephyr追逐着草地的小仙女Chloris,小仙女后来变成了花神Flora,就是右边那个穿花衣服的仙子——所以,这儿的两个仙子是同一个人的化身:就在风儿抓住草妹妹的瞬间,妹妹吐出一枝花,变成了花神……罗马诗人Ovid在诗歌Fasti里描写春天,就有这样的句子:

 

Once I was Chloris, now I am called Flora

 

左边的三个女神,在文艺复兴时期分别代表着爱、贞和美,她们翩跹起舞,而且是“辩证法式的”轮舞:爱欲与纯贞的结合,产生了美,这是右边的风神追逐草妹妹的那一幕的哲学抽象:爱的觉醒和美的追求。在这样的场景中,维纳斯来到了中央……

 

三女神的“轮舞”造型,似乎是传统而流行的。拉斐尔的画(The Three Graces),新古典派的Antonio Canova的雕塑,也让她们跳似乎同样的舞蹈——大概由此演绎出Matisse的圈舞。

 

图中间的小丘比特,是维纳斯的儿子,跟着妈妈一起来,爱的小箭正对着美之神——这个装饰性小天使,再次突出了画的主题。最左边的那位小伙儿是Mercury(希腊神话里的Hermes,宙斯的儿子),他头戴宽檐帽,脚踏带翅膀的凉鞋,手拿有魔力的小树枝,能让人酣睡,也能让人苏醒——这会儿他举着魔枝(caduceus),清扫想要飞过的浮云。照诗人Poliziano的描述,他是花园的守护神,那儿没有浮云,只有永恒的和平。

Mercury大概是万神殿里最机巧活泼的小神仙,能说会道,会做生意,也会小偷小摸,他是游者的保护神,幸运的传播者,还是奥林匹亚山诸神的信使。他的出现,似乎意味着人间都活起来了,连麦当劳都有了……

 

这大概是《春》的最普通的解读。艺术史家Barbara Deimling还发现了更深层的意义(Early renaissance art in Florence and central Italy,见The Art of the Italian Renaissance, ed. by Rolf Toman, Ullmann & Koenemann, 2007)。原来,在美迪奇家族的宫廷里,与《春》挂在一起的还有作者的另一幅《卡米拉和人头马》(Camilla and the Centaur)。原来以为画中的女子是智慧之神Pallas Athene,所以画题也叫Pallas and the Centaur但在1492年的目录里,画题为Camilla在那个时代,Camilla是贤淑的化身,新娘的衣柜常常用她来装饰。Centaur是半人半马的怪物,代表着淫欲。这幅画表现的正是纯贞战胜了淫欲。

 

如果Botticelli这两幅挂在一起的画有着什么联系,那就是表现了新时代的爱欲观。后柏拉图时代的哲学家Marsilio Ficino提出,理想的爱是从感官的激情走向精神的追求。风神式的激情,被Camilla驯服了,信使Mercury带领着女神们走向Camilla……

 

新娘化身Camilla的出现,令人猜想这两幅画是Botticelli献给当时的统治者Lorenzo di Pierfrancesco的,他1482年与Semiramide结婚,而画的时间也是那个时候。

 

维纳斯的诞生

 

 

 

           卡米拉和人头马

拉斐尔的美惠三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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