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八家之一的陈豫钟“家在吴山东畔”印的边款说,“年来作印,无他妙处,惟能信手而成,无一毫做造而已。”这是老话了。东坡也说过,“我书意造本无法。”不过,“无法”有两种情形:一种是法已经融合在心身里了,不知什么是法,什么是我,这是东坡的境界。还有一种情形是本来不懂法,没有基本功却自由发挥,那是“无法无天”。
有些法是有形的,如笔法、墨法;如工艺方法、数学物理方法。这些方法老师可以教,学生可以学。还有些法是无形的,如中国绘画常说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如学诗人常念叨的“工夫在诗外”——这些“格言”是“法”,但如何去学,就法无定法了。
法是技巧,而无法是境界。Stendhal写《红与黑》,最不讲法(当然,“法文”例外哈),他主张形式的部分要“菲薄”,风格要缩小到“零”。而萨特称赞他的风格“尽善尽美”。
做科学的最讲法,讲规矩,还讲形式——但那是表面的。惊人的科学发现,几乎都没有先例,没有成法,也等于“无法”。我没听科学家说过科学发现的方法(听过“研究”的方法,有点儿不同),而我们所学的似乎都是发现的方法。
不说大发现,说我们的功课。我们的功课是用一定的方法解决一定的问题。可很多时候我们面对问题却没有方法。“法无定法”的前提是有N多方法,然后选择适当的。所谓“无定”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选择多——如果方法唯一,那就“定”了,无须选择了。如果没有方法,那就真的“无法”,哪儿还有“定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