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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三十年
文/蓝莲花瓣
真心不知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需不需要用人们的感受来验证。1989年秋天我成了一名大一新生,每天晚自习都拿着漆安慎先生编写的《高等学校试用教材:力学基础》苦学,那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艰苦的学习过程,没有之一。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比我参加高考还要紧张,在我当时的感觉里,相比高考,这次考试我心里没底,完全处于混沌状态。课本的第十一章是相对论简介,除了机械地跟学洛伦兹变换,从数学推导中得到尺缩钟慢的效果之外,我认为那种在速度接近光速条件下才有的物理现象,压根影响不到我的日常生活。
于是,我在黄河岸边的那所美丽的大学里,开始我与物理专业密切相关的漫长的人生,暮鼓晨钟,坚持我"痛苦"的学习。大学四年里,我几乎每天晚上和没课的下午都在自习室和图书馆度过。就这样我仍然不是班级里的好学生,我只是连爬带滚地保住了自己没有挂科的人生。若是再实在一点,我大学除了军训打靶现场补考了五发子弹之外,真的没有挂科补考。虽然三四年级有了一定的进步,学习再也没有那么痛苦了,我依然不觉得自己是优秀的。
1993年6月份,我本科毕业了,拿到了学士学位。在姜玉恒《驿动的心》的背景音乐里,我心里默默地唱着“疲惫的我,哦哦哦......”坐上了来接我们的大轿车,由那个夏天的某一个昨夜出发,在那个夏日的明天,来到了我的单位---张掖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昨夜梦醒时分,我完全没有见到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悲戚,我见到的是戈壁雪山一望无际的苍凉。在这种大气雄宏的景象面前,那种无病呻吟的自怨自艾和眼泪都一钱不值。
更何况我也不是个“优秀毕业生”,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罢了。一切都从头开始,人际关系、生活环境,还有我的教书生涯。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一切竟然都不怎么复杂。同一辆车上、一起来到学校而以前并不认识的人们,很快就成了同事兼朋友,一个系的同事们也很快就相互认识了,彼此照应。最令我自己惊奇的是,一踏上讲台,成为事实上的教师之后,我竟然认为自己很喜欢做这件事,也很喜欢和学生们交流。我自以为这和我认为自己不是好学生,因而做事谨慎且用力有关,但来自领导和来自学生的表扬给我了非常巨大的鼓励,这种鼓励是一种力量,让我爆发了自己的小宇宙,特别希望且努力地去做一个好老师。
我能清晰地记得那时漫长的岁月,那些小的事件和大的事件。我和某个人谈恋爱,结婚。我当班主任的第一个班,我担心学生不听我话,前任班主任---我的前辈张老师(汉燚校长)说:“你不要担心,我们班的学生,绝不会和老师起冲突。”我都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我带的班里学生和别人打架,系领导和我们去处理;我住院了学生们来看我,他们去实习,他们毕业了......当我的班毕业后,我们物理系又招了电子班,我给电子班的学生们上大学物理,给两个上课说话的男生大发其火,真可谓年轻气盛,恨铁且逼人家成钢。但未必我当时所采取的措施,能取得我所希望的教育功效。不过有一样是确定无疑的,我是真生气、真发火,他们也是真的郁闷,真的被迫——自己下功夫学了大物,然后考试通过。
我和那时一样年轻的数学教授相互听课,切磋教学,共同提高,她比我早一年工作,做事认真、为人稳重,对我的工作作风有很积极的引导作用。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为中年教师的,我也完全不明白我是从哪一天开始变成老教师的。与时间的无涯相比,在这短短的三十年里,时钟的标准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但我却非常深切地体会到了时间的相对性。仿佛后来的时间就越过越快,快到我没有感到岁月漫长,快到我几乎想不起一些事件的碎片。
我当了妈妈,一边教书,一边带孩子,一边复习考研。记得2003年非典乍起,为了安全,幼儿园给孩子们放假了。我把年幼的孩子放在家里,每次都要课间跑步回家看望一次。然而那年,我居然也考研上了岸。为了腾出时间学习,我要把儿子送去幼儿园,儿子不愿意去,我给他做思想工作,说妈妈要读书,然后咱们家就会越来越好。儿子穿戴整齐,苦着脸无奈地嘟囔着“越来越好”,跟着我出了门。那一段边工作、边带孩子、边学习的日子,紧张、快乐、充实,时间如飞一般地过去了。
三十年的岁月,回首望望,有些感动,我也已经两鬓斑白。好在现在有染发的,使尚在讲台上的我也有黑发可以示人。若把三十年分为三个阶段,在相同的年龄段,大家都有相似的经历。在第一个十年,是从职业小白到职场中间力量的序幕时期。在第二个十年,是把自己从职场中人培养成职场达人的过程。这段时间正值年轻有朝气,是能吃苦敢闯敢做的时候。到了第三个十年,无论是教学能力还是教育思想和教育实践,都已经相当强了,有了丰富的经验,业务素质也挺高,做事成熟稳重、讲究方式方法,有能力面对一些棘手的问题了。
在三毛的笔下,人类即使到了五十岁,也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当2023年9月4号收到人事处电话告知我,要我以从教三十年的身份参加第39个教师节庆祝活动时,我方才如梦初醒,清楚地意识到我在这个校园里工作已经三十载!一万一千个日子啦。而要和我同台的新教师里,就有一个我自己的学生,他读研之后回来工作!碧波荡漾的大海,浪花朵朵,他是一朵,我是一朵,我的闺蜜魏老师是一朵,我们每个人都在其中。即使时间的海洋一步步向前,我也都一样地打开、一样地明亮!
在我经过很多“教学故事”之后,我就很少给学生发火了。当教师的人生和学生的人生密切相关,也就同样地感受到他们所历经的悲欢离合。有的学生是单亲家庭,有的学生经济拮据,有的学生经历了巨大的变故......我逐渐认识并接受了一个道理:任何行为和表现的背后都有原因,就看我们能不能够知道这个原因。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变得温和多了。虽然我一直试图找到最佳、最合理的教育方法,但我必须承认,我并不知道哪种方法它是最好的,哪一种道理它最能打动人,并激发学生的行动力。
我确信三毛的话是正确,我仍然不算成熟,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论是成人,还是学生,我们相遇、相互教育的这个过程是唯一的,不可重复,我们也没有机会去尝试多种方法,只有在做事的时候是用心的、认真的。这其实像极了我们的人生,或者它就是我们人生的主要组成部分。在我离开我原来的大学,来我现在的大学报到的时候,生物系我的朋友给我送一个笔记本,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生活属于有心有情的人。
这句话是一个总结吗?它更像是一个过程的说明。也许是因为时间在流逝,也许是因为运动是世界的存在方式,我们所有的人能够拥有的只是那个过程,不能反悔,只能接受,而我们所能拥有它的办法就是用心、用情。我后来慢慢发现,那曾经令我痛苦的各种力学问题,后来都逐渐清晰起来。若非当初的痛苦经历做铺垫、做庇护,我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明呢?
三十年,只是一个时间的节点。它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只是岁月的一环。而我们,亲爱的朋友们,依然还在成长的路上,追寻的路上,只是我们现在怀里揣着的,是历经岁月内涵的理想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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