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放假，我再接着访谈您的家族，好吗？

    岳母：你还是做你的正事，家里好多事我也记不清了，都不准确。

    我：没关系，就凭您的记忆。准不准确并不重要，它也只是一个人的记忆而已。

    岳母：是吗？

    我：从您的外婆家说起，那些“总兵”之后（他们涂家的祖父是福建人，到中原当总兵后留在了河南）。

    岳母：我的外公也是单传，只生有一个舅舅是老幺，但有几个姨妈。舅舅死的早，不到40岁就因为“痨病”去世，应该是现在的肺结核。舅舅也只留下一个表弟叫涂当，人很老实，解放后参军，参加了抗美援朝，回来后领了300元转业费当了工人。刚转业回来，有个女的追他，得了手表，花完了钱就抛弃了他。表弟文革前去世，死于哮喘病。从此，总兵之后就断了后。

    记得小时候，我和你淑哲姨妈去舅舅家。平时两个鸡腿都是我们一人一个，有次和几个姨妈家的表哥都去拜年，鸡腿归了他们，淑哲就哭了起来，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心里知道：因为她平时就娇气，我比较憨。我们那时候每个小孩都有一个乳娘（我们称“干娘”），我的父亲说过，她的干娘最聪明，我的干娘最老实。有一次她去干娘家，因为没有桌子只好将饭菜放在篓子上（翻过来），她硬是不愿意吃饭。我去干娘家就随遇而安，怎么安排就这么行。

    我：您经常去干娘家吗？

    岳母：也只是偶尔。

    我：您的姨妈呢？

    岳母：大姨嫁在李家，有200多亩地，生意做得很大。但大姨去世得早，留下一儿一女。大姨去世后，李家姨夫开始嫖赌和抽大烟，家道渐渐败了。大姨哥留在他们家，成了城市平民，与家里的一个菜农的女儿成了家，但对人很赤诚。48年我们部队经过时，他还连忙煮了一锅牛肉汤招待我们。我的李姐，就是你们的李姨（解放后一直在岳母家帮忙带妻的姊妹——聂注），先是我的舅妈将她接走，后来又转到三姨和十姨家，还是三姨、十姨帮忙她出嫁的。李姐的丈夫郑哥也是个爽快的人，之前他的一个佃农被抓了壮丁，他刚好卖了点田，就帮别人赎回来了。这人后来当了贫协主席，很照顾他们家，李姐的“五保户”还是他们关照的。

    我：您二姨妈家呢？

    岳母：二姨妈不在了，三姨妈是方家，住方家寨。姨夫方德九是民国众议院的议员（附注：我网上查阅他是“第一届國會第三期常會众议院议员”任期1922.10——1924.11，当时的河南议员如下：李時燦、王傑、劉峰一、劉奇瑶、劉榮棠、陶毓瑞、岳秀夫、賀昇平、耿春晏、張善與、張嘉謀、杜潜、李載賡、王敬芳、陳廷颺、田增、孔慶愷、孫正宇、金燾、陳全三、張華祖、郭光麟、任焕藜、王法岐、丁騫、王廷弼、陳鸿疇、袁振黄、李奎文、方德九、徐繩曾、王榮光。1922年8月1日第一届國會復會，10月11日舉行第三期常會于北京，翌年10月5日曹錕賄選大總統，10日公布《中華民國憲法》。1924年11月24日，中華民國臨時執政府建立，段祺瑞廢弃《中華民國憲法》。12月13日，第一届國會宣告正式撤銷），在北京做官多年，后来回到老家。三姨终身不育，姨夫后来娶了两房姨太太，生了一儿一女，但三姨妈仍然占驻正房主掌家产，让姨夫住进偏房。

    记得我从兰州回来去过他们家一次，直觉得他们家非常阔气，房子大，寝食讲究。我回来后告诉母亲，姨妈对我赞不绝口，夸我聪明能干，会体贴人。他们问送了我些什么，我说什么也没有送，大家都笑了起来。因为姨妈他们在北京做事多年，回来时带了不少金银财宝，还有金佛、金镯子、金首饰等，而我又是极少登门的。

    三姨妈家的表姐大我三岁，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嫁给一个叫李可的军官，后来在台湾去世。他们家的表弟小我两岁，小名叫“锁子”，大名记不清了。他高中就参加革命，听李姐说解放后当了县长，记不得哪个县了，后来一直没有联系。

    我：您原先讲过仝家的是几姨妈？好像还立过旗杆，是吗？

    岳母：是十姨，他们的爷爷是举人，家里立有很高的旗杆。

    我：听说近代唐河出了不少名人，最著名的是“三冯二李”，即著名哲学家冯友兰、著名地质学家冯景兰、著名文学家冯沅君三兄妹，以及著名文学家李季、李文元，童家是否也属于唐河的名人？

    岳母：那是无法比的，但仝家姨夫的妹妹确实嫁给了冯友兰的弟弟冯景兰，在北大教过书。童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即我的两个表哥、一个表姐和一个表弟，也还不错。大表哥仝俊湘上海美专油画专业毕业，回来后一直教高中，后来聋了。表姐就是你们宜昌的仝宝敏姑姑，她师范毕业后一直教小学，后来当幼儿园的园长退休，表姐夫刘汉彩是长航的处长。二表哥仝俊业，1938年在上海参加革命，是学理工的，解放后送苏联学习航空技术，后来是杨成武办公室的秘书，文革前因肺癌去世。表弟仝俊儒，毕业于哈工大，在北京的一家工厂一直工作到退休，至今仍然健在。我们这一群表姊妹、表兄弟中，只剩下他、我和你们台湾的姨妈还活着，其他的都走了，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我：怎么三姨后面就是十姨，您还有其他的姨妈呢？

    岳母：这是我们那个地方的迷信，并不是按照长幼顺序排的。比如我们白家是十一姨，但我是家里的长女（早逝的哥哥、姐姐除外），却被称为“九姐（或妹）”，淑哲比我小，被称为“十姐（或妹）”，淑敏最小称为“七姐（或妹）”。为什么这样，有什么讲究，我就不知道了。

    白家的情况，你清楚的。你淑哲姨妈小时候就聪明能干，1949年刚解放参加“南阳公学”学习，一个培训地方干部的学校，毕业后分配到确山。你姨夫杲涤尘是当地的区委书记，对她很器重，不久他们结婚了，接着南下到武汉。她才能哩，我们那时候都不在家，她就做主把家里的粮食拉了一车交给我们师部，还有玉器、金银和地契，受到了师长的表扬。我虽然已经参加了部队，也没有这个魄力。

    你淑敏姨妈1948年在南阳女中毕业后，遇到国民党军队招兵，就考过去走了。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家，到台湾去了。她一直做政工干部，你王家姨夫是大校，退休时享受少将待遇。

    我那个弟弟（白长春）最不争气，刚刚解放时（还没有土改）嗜赌成性，把家里的房子、田地都输得差不多了。你们的表哥新生（1948年出生），1956年我们接他来华农上学，不到一年你舅舅就把他接回去了，说是我想要过继他的儿子，要不然新生的情况就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