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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海外国医 2021-03-23 11:30
战国春秋,秦汉以来《帛书·经脉篇》《黄帝内经》《难经》《伤寒论》以及马王堆出土文物、成都老官山出土竹简、甘肃《武威汉代医简》等,都有着中医药治疗和经络的记载。
然而近200多年来,人类对人体结构认识增加了细胞、神经、血管、筋膜等新的认识,中国传统医学的经络、穴位、气血、脏腑等人体概念一度被质疑、唾弃,沦为落伍、迷信、虚玄的认识,甚至对经络、穴位是否存在存疑、争论。很多专业人士对经络在人体里的运行,也不断地提出新的认识和观点。
在1972年,总理周恩来召集了一些生物物理学家、生化学家和医学方面的专家一起讨论经络是否存在的话题。在不同的观点下,周总理问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祝总骧教授,“你能不能研究出来经络是存在的?”周总理向专家们提出一个建议,“一定要尽快将经络的实质搞清楚,中医的经络理论,不要墙内开花墙外结果。”祝老对中医不了解,他内心也不认同中医的理论,可这是总理布置的工作,祝老只好执行。
在祝教授经过二十多年的研究,证明了经络是真真实实客观存在的。他用了如下方法去实验证明:一、电激发的机械探测法: 隐性循经感传线;二、皮肤电阻抗测试法:循经低阻线;三、叩击声音探测法:循经高振动线。
祝总骧教授和他的团队,依据3个不同的物理方法测定出来的三条隐性线,都无一例外地与古典经脉线重合,他认为佐证了古典经脉线的是存在的,而且他特别提出古老的经典比现在经络学的书籍描述还准确。
在不同的时期和国家科学家们也在试图寻找经络:第一、法国同位素示踪法,这是学者建立的同位素(TC99)空位注射法,用Y相机显象同位素的流动路线,发现它和中医经典记载的经络路线符合;第二、美国声波检测法;第三、日本电特性检测;第四、匈牙利红外热像仪检测;第五、光检测;第六、闪冻法测试;第七、克里安照相术:前苏联人S.D.和 V.Kirlian(克里安)所共同发明的一种特殊照相机,使用高伏特电压的瞬间激发,将人体影像摄入底片中,而从中就可以看出该人或物的气化能量场。
这些方法都是在用现代人类掌握的科技手段,证明经络的在人体内的存在,都取得了良好的证明效果。而在我的采访纪录中,还有一种观点:经络是气的通道,也是中国古人通过静观内视发现的。现在医学的解剖是无法发现经络的运行和存在。无论如何证明和存疑,我们在这里需要提醒诸位的是:依据中医理论的经络,是不是可以有效地治疗身体上的疾病?有没有效!是核心竞争力,也是中医存在发展的重要因素!今天我们发出3位学者的文章和观点,也是抛砖引玉,欢迎大家来讨论,贡献你们的真知灼见!
秦汉医学文献中记载的“经脉”最初是如何被发现的,是依据主观的猜测还是客观的证据,是中医理论研究的重大问题。其实,中国古代最早的经脉文献,马王堆汉墓帛书及张家山竹简已经记录了答案,只是现代解读有所不同。下面是三篇相关的讨论文章,其中前二篇文字部分已经于2021年2月24及25日发表在《中国中医药报》学术版。特别要说明的是,探讨经脉的原始依据并不是要用某种解剖结构完全解释后世的“经络理论”,如同中医的“脏腑”虽有公认的原始解剖依据,但目前的“脏腑理论”已经远超出实体器官的解剖范畴。
1 李永明:经脉的原始解剖依据及假说
李永明 MD PhD:免疫学博士,美国执照医师,皮肤病理专科医师及针灸师,美国中医药针灸学会前会长。著有《美国针灸热传奇》,提出泛穴现象、软针灸和硬针灸、气球理论等新理念,提倡以循证针灸证据重新认知针灸,研究揭示人体皮肤肥大细胞分布规律同穴位密度及微针系统密切相关。获NIH Merit奖,世界针联首届”天圣铜人奖“,世界中联国际贡献奖-科技进步二等奖。
经脉的原始解剖依据及假说
中国古代描述的经脉(后也称为经络)的原始根据是什么,一直是现代针灸理论研究中的核心问题,有许多争议,其结论会直接影响到针灸学的传承、创新、发展及国际传播。有学者认为经脉的依据是血管,也有的认为是神经,还有的认为是感传现象,再有认为是被解剖学忽视了的间质结缔组织及筋膜,极少数人猜测是有“特异功能”的人观察到的内景。
还原古人发现经脉的全过程并非易事,但由出土文献而知,在汉代曾经“发现”了一条主要经脉,将人体十一脉转变为十二经脉系统,从此完善了中医经脉理论,并沿用至今。如果能够搞清楚古人在二千年前增加第十二条经脉的原因,有可能能够借助这个“窗口”窥视古人发现经脉的过程,为经脉实质的研究提供原始证据。
本文是对笔者最近发表的三篇相关文章(见参考文献)的综述和对读者问题的回复,尝试解读汉代早期医学文献中的“经脉”。设想,在没有现代解剖学知识的汉代,古人通过脉诊、体检、问诊、治疗、战伤及“古代解剖”等方式探索人体,一定是先看到和记录那些最显而易见的结构,关注那些对生命和疾病至关重要的系统,而不大可能是首先寻找那些用现代最高级仪器都测不到的所谓“经络实质”。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图1 据马王堆汉墓帛书所绘“十一脉图”(左,摄于湖南省博物馆);明代“手厥阴心包经图”(右,原图藏于英国伦敦Wellcome博物馆)
十一脉变成十二经脉之谜
近半个世纪以来中国出土的秦汉时期医学帛书和竹简,为研究中医经脉理论的起源提供了丰富的文献资源。上世纪七十年代出土的马王堆汉墓帛书的抄书年代大致在秦始皇统一六国至汉文帝十二年(公元前221-168),其中以《足臂十一脉灸经》和《阴阳十一脉灸经》及八十年代出土的汉代张家山竹简《脉书》最为重要,可以相互印证补缺(以下统称“十一脉文献”)。尽管出土地点和版本不尽相同,这些医书都记载了人体有十一条脉,内容大体一致,考古专家普遍认为这些文献断代可靠,能够准确地反映秦汉早期或春秋战国晚期医者对人体的认识和理论,是指导当时医疗实践的解剖、生理和病理学著作。尽管专家公认“十一脉文献”早于《内经》,是针灸经脉理论的奠基之作,但文献中无穴位、针具或针刺疗法,仅提到灸法,当时尚未建立气血、经络、循环、或脏腑归经理论。
对比之下,传世的《内经》及后世的经典都是以十二经脉为基准,相差的是一条行于前臂内侧正中的“手厥阴心包经”。关于为什么增加了一条主经脉,或者为什么早期少了一条主经脉,《内经》并未提及,目前尚未发现同时代或后世注家的文字解释。现代学者对这个“谜团”提出了至少十二种解释,包括:阴阳术数相配,应天文12个月;取类比象,比拟古代12条江河;天人相应,十一取自“天六地五”;经脉发现的逐渐积累和完善;五脏六腑早期的雏型;免去手厥阴是一种“避讳”;脉诊的不断发展;表面解剖学知识的进步;气血营卫循环概念的形成;手少阴和手太阴循行已经包括了手厥阴;从“内圣外王”思想产生手厥阴心包;汉代时期的百家争鸣等。这些解释显然都有各自的理由,但并不是基于解剖学证据的严格的推理。
显然,是在《内经》成书之前的某一时期,突然发生了十一脉到十二经脉的转变,并且后来持续保持了二千余年未变。按照常理,这个“转变”很可能会有某种特殊的理由,不会是因为多种因素长期影响的结果。关键的问题是,转变是根据主观的理由还是客观的证据呢?
前臂变异正中动脉
人类的大体解剖结构是相对稳定的,标准现代解剖学图普适用于不同种族的个体,几百年来变化不大。但也常有些正常解剖变异结构,很多人可以终生不知晓。比如,正常人前臂有尺神经、正中神经及桡神经,但大多人只有尺动脉和桡动脉,并无正中动脉,这也是标准教科书的记载。然而,西方进化解剖学研究发现,正中动脉在胎儿发育早期普遍存在,对前臂供血和发育有重要作用,在胚胎八周左右开始退化,出生后这个结构会萎缩消失。经大量尸体解剖和临床局部手术及影像检查证实,在部分成年人前臂中,仍然有正中动脉,通常位于正中神经旁,被称为遗留正中动脉(Persistent Median Artery),在儿童中发现率较高。
欧洲解剖学家于1846年首先发现成人正中动脉,概率约10%。后续有多个报告也证实了正中动脉在不同国家和不同种族人群中普遍存在,中国解剖学者亦有报道。Coleman和Anson于1961年报告了650例手部浅掌弓动脉解剖形态学研究,总结出九种浅掌弓分型。笔者将掌浅弓动脉的分型按照腕口内侧动脉数目分为两型。二脉型:尺动脉、桡动脉;三脉型:尺动脉、正中动脉、桡动脉。
经对美国、印度及中国发表的数据分析表明,二脉型与三脉型在不同国家和种族中普遍存在,二脉型(约90%)要显著多于三脉型(约10%),但目前尚无比较种族或地区正中动脉发生率的系统研究。还有研究表明正中动脉形态可以呈现多样性,有半数以上的人只发生在单侧。据2020年澳大利亚学者研究报告,目前成人遗留正中动脉的发生率在30%左右,比170年前的数据高出三倍。作者认为正中动脉在“微观进化”,如果将来达到50%,这个变异动脉就可能会被定义为正常解剖结构。
正中动脉与手厥阴经脉循行一致
比较一下正中动脉解剖图与中医的经络图可以看出,二者在前臂的循行位置是完全一致的,这不大可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最大的可能是两种医学对相同结构的不同描述。
从标准人体解剖图谱看,大部分人(70-90%)前臂有两条主要动脉,即两侧的尺动脉与桡动脉,两动脉均在腕口有脉搏可以触及,循行分别与汉简帛所述的手少阴和手太阴脉吻合。据此,人类前臂无位于内侧正中的手厥阴脉是合理的。但对于前臂遗留有正中动脉的部分人(10%-30%),前臂会有尺、中、桡三支动脉,腕口也可能会有三个脉搏可以触及,三脉的循行分别与《内经》所述的手少阴、手厥阴、手太阴经脉吻合。据此,人类前臂有位于正中的手厥阴脉也是合理的。
汉代早期简帛医书中无前臂“厥阴脉”,而这一“缺失”在后来的《内经》中得到了增补,这个过程恰巧同西方解剖学在最初画出了正常解剖图谱后,又经历了数百年才发现了“遗留前臂正中动脉”的过程十分相像,因为发现低概率的事件需要时间和病例的积累。合理的解释是,汉代早期或春秋战国晚期的医家,通过脉诊等临床触诊和观察,发现了前臂尺动脉和桡动脉的脉搏,而提出了前臂内侧二阴脉的学说。随着古代医疗实践的扩大和深入,有医者在大样本脉诊实践中发现了有患者或正常人位于前臂正中的脉搏,因而提出手厥阴脉学说,得到了后来医家的承认,因此将十一脉修改为十二脉。可以说,十一脉和十二脉的理论都是源自解剖学的发现和发展。
从1628年英国的哈维医生发现血液循环(而动脉的发现则更早),到1846年出现正中动脉报告,西方解剖界花了近二百年或更久认识到了变异正中动脉现象。而中国古代医家,在二千多年前,花了从汉代简帛到《内经》的时间,发现了手厥阴脉,并纳入经典承传至今。虽然现代研究发现正中动脉有增加的趋势,可能同人类的生活习惯的改变有关,但中国汉代人正中动脉出现率难以估计,古代医家发现一个新的变异动脉需要大量的临床实践和积累,其医学价值,尤其是对中医经脉理论的完善,是不言而喻的。
手二阴脉、手三阴经脉及前臂内侧三支主要动脉
阴脉为动脉
如果上述发现和推理是接近事实的,这些证据支持汉代早期医家及《内经》作者对前臂三条阴脉的描述是以大动脉血管结构为解剖基础的,而不可能是出于主观推理或臆想。支持的证据包括,按“十一脉文献”记载,手太阴和手少阴脉都止于心脏,而《内经》中记载手厥阴经起于心包络之脉,相当于心脏的冠状动脉。更重要的证据是,三条动脉或手三阴脉都可以在腕口内侧触及到脉搏,符合古代文献记载和中医的脉诊习惯。可见,上肢三阴脉与三条动脉的起止和脉搏完全吻合。据此,上肢三条动脉与手三阴脉的对应关系是:手三阴与上肢动脉:手少阴-尺动脉;手厥阴-正中动脉;手太阴-桡动脉。
有关下肢三条阴脉的对应解剖结构,汉代《脉书》中为我们留下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夫脉固有动者,骭之少阴,臂之钜阴、少阴,是主动,疾则病”。这里是说,可以触到脉搏的经脉有,下肢的少阴,上肢的太阴和少阴,可以通过脉搏判断疾病。重要的信息是,这里明确地说阴脉有脉搏,而没有提到阳脉。
按照上肢的规律,下肢的踝足部位也应该能找到三条主要动脉搏动的触点,以对应足三阴经脉。根据已知从解剖学结构,下肢恰巧有三条主要动脉对应于上肢,这些动脉在踝或足部位都可以触及到脉搏。按照矢状面位置,三支下肢动脉及其与三阴脉的对应关系可能是:足三阴与下肢动脉:足少阴-胫后动脉;足厥阴-胫前动脉;足太阴-腓动脉。
阳脉似神经
那么,阳脉有解剖结构基础吗?这是一个很难明确回答的问题,因为汉代文献中没有提到阳脉有脉搏,对其循行的描述也很简略。下面仅提出假说,细节有待今后证实或修改。
“十一脉文献”十分重视脉的阴阳分类,在脉字前都冠以阴或阳(肩、耳、齿脉也为阳),这个命名法为《内经》及后世经典继续采用,沿用至今。对于经脉的阴阳分类的通常解释是,阴经行于人体的内侧,属阴,而阳经多分布在人体的外侧,属阳。但这种解读不一定准地反映汉代医家的本意,不能解释为什么某些脉的阴阳分类要早于循行部位详细描述的出现,有些脉的循行并不符合阴阳分布规律。
因此可以猜想,汉代医家所说的“阴脉”与“阳脉”是否是指不同的人体系统或结构呢?如果阴脉是以现代解剖学的动脉为基础,那么阳脉是否是以神经系统为基础的呢?这个假说符合现代经络的神经学说,也能解释后世观察到的经络感传现象等“高级神经活动”。
“十一脉文献”虽然对经脉的走行描述过于简单,但经脉的起止点非常明确,对经脉的“所产病”的描述比较详细,成为了解这些经脉的功能及病理的最重要线索。经过系统的比较,的确有些惊奇的发现。“十一脉文献”所描述的经脉所产生的病症共有74个,其中有33个为痛症(45%),39个是与神经系统直接相关的病症(53%),27个是与内脏直接相关的病症(37%)。意外的发现是,痛症和神经系统病症绝大多数都为阳脉所产生,而内脏病症几乎都发生在阴脉,阴脉所产生的神经系统病症或痛症很少(除了因缺血的心绞痛或疝气痛)。这些数据提示,汉简帛所描述的阳脉很可能是当时医者观察到的相当现代神经系统及骨骼肌肉系统的一些结构、生理及病理。而阴脉主要是指上下肢的大动脉的结构及内脏、生理和病理。
根据已知剖学结构,上肢和下肢各有三条主要神经对应于上肢和下肢的阳脉,这些神经都延续到腕部或踝部。按照矢状面位置,六支肢体神经与六条阳脉的对应关系可能是(不一定唯一):手三阳与上肢神经:手太阳-尺神经;手少阳-正中神经;手阳明-桡神经。足三阳与下肢神经:足太阳-胫神经;足少阳-腓浅神经;足阳明-腓深神经。
阴脉与阳脉的区别及证据
在“十一脉文献”中,支持“阴脉为动脉,阳脉似神经”假说的主要证据有:1. 阳脉的所生病基本上都是神经系统疾病,包括疼痛和骨骼肌肉病症,阴脉的所生病主要为心绞痛、疝气及其他内脏疾病;2. 阳脉全部与头颈相连,符合中枢神经系统的解剖位置,而阴脉皆归于胸腹,是心血管的中枢的位置;3. 阳脉多分布在人体背部和外侧,符合以脊柱为中心的周围神经分布的特征,而阴脉多分布在人体躯干和肢体的内侧,符合大血管的周围分布特征;4. 阴脉都有脉博,而阳脉没有;5. 现代针灸镇疼常选用阳脉的穴位或区域,机理同神经系统密切相关,如合谷、足三里、水沟、背俞穴、夹脊穴、头针及耳针等,而心脏和血管疾病的诊断,多选用阴脉上的脉搏,如腕部桡动脉、足背动脉、股动脉、心前区搏动等;6. 马王堆汉帛书《阴阳脉死候》中对阴阳脉的定义:“凡三阳,天气也,其病唯折骨裂肤一死。凡三阴,地气也,死脉也,__病而乱,则不过十日而死,三阴腐脏烂肠而主杀。”这段话清楚地表明,阳脉属天气,虽重要,但除骨折或外伤外,不会致死,而阴脉属地气,病变可引起内脏坏死(心绞痛、急腹症、疝气等),有生命危险,几日内会死亡。这段对阴脉和阳脉区别的描述同现代神经系统和心血管系统所致临床急重症非常一致。
古代中医经脉理论最初遇到现代解剖学时,令人产生困惑。如廖育群所述,经络“有些地方好像是指血管而言,有些地方又说不通,谁都知道不能用神经学说解释经络现象,但某些地方又确与神经学说相一致。”黄龙祥曾表示,“有个问题一直令我困惑不解,……与足厥阴分布规律对应的那条手脉——既行于上肢内侧中部的脉,自然而然地会被称作手厥阴,可实际上手厥阴一词却出现得很晚。”应该感谢人类进化中遗留了一条变异动脉,让我们有机会以此来窥视古人发现经脉的过程,解惑经脉的“变数”之谜。有意思的是,中医和西医各用自己的方法记录了这个变异动脉,只是两者发现的时间相差近两千年。
需要补充的是,笔者曾邀请辽宁大连脉诊专家李树森及学生做过一个初步“手厥阴经脉搏调查”,发现了33名正常人或患者在前臂内侧中线可以摸到手厥阴心包经脉博,出现频率不高(未记录筛选人数)。特点是,脉搏位置和强弱有所不同、有远端或近端、很多人是单侧、男女各年龄段都有、小儿较常见。还有中医师回忆,一儿童在腕部曾经有手厥阴经脉搏,但成年后消失。参与调查的中医师并未被告知有关遗留正中动脉的信息,但他们通过脉诊发现的现象同进化解剖学研究结果非常相似,说明触诊的确可以发现正中动脉,这也间接证明了古人完全可以通过脉诊发现手厥阴脉。
结 论
汉代简帛经脉文献中缺少的手厥阴心包经同人类遗留正中动脉在前臂循行基本一致很可能不是偶然的巧合。从十一脉到十二经脉的转变可能是古人通过脉诊实践的积累,发现了遗留正中动脉,并命名为手厥阴心包经,得以完善了更符合中医理念的十二经脉系统。
本研究结果支持脉诊是中医早期发现和完善经脉系统的主要方法之一,可以解释大多数阴脉与动脉的关系,为《内经》增加了手厥阴心包经脉提供了解剖学依据。
简帛医书中还强调了阴脉与阳脉的不同,根据多重证据,现提出“阴脉为动脉,阳脉似神经”假说,以解释秦汉经脉理论的原始解剖依据,并期待未来的深入研究或新的出土文献能够进一步证实。阴阳脉的原始解剖依据不同,也间接导致了后世有关经脉实质的不同学说之争,到目前为止,找不到一种独立的结构能解释古人描述的经脉现象。
本研究还提示,虽然初期中医经脉理论是以解剖结构为基础而建立的,但是《内经》以后,因为针刺疗法和穴位等“外治疗法”的引入,中医经脉理论的发展出现了转向,超越了解剖结构的范畴,建立了气血、经络、脏腑归经等“虚拟”理念,以不打开“黑箱”的方法认知人体,形成中医理论,论指导临床实践,传承至今。证实古代经脉的确有原始解剖依据对现代经络学说具有重要意义,说明针灸医学是建立在实体的解剖结构基础上,而非海市蜃楼。
最后说明,本文并非是对现代十二经脉的解读,《内经》以降,十二经被“同质化”为气血运行的通道,其内涵已经远超出早期的经脉解剖学结构的范畴。如同中医理论中的的脾脏,同解剖学中的脾器官已经不能等同,所以,没有遗留正中动脉的个体,仍然可以有手厥阴心包经。
参考文献
[1] Li YM. Persistent median artery may explain the transition from 11 to 12 meridians in ancient Chinese medicine[J/OL]. J Anat,2021,(2021-01-13)[2021-01-14].https://doi.org/10.1111/joa.13376.
https://onlinelibrary.wiley.com/share/author/S6ZA6BYDT4KEI6R6TTSB?target=10.1111/joa.13376
[2] Li YM. Three hand yin meridians in ancient Chinese medicine were established initially based on arterial structures[J/OL]. J Anat, 2021,(2021-01-11)[2021-01-12].https://doi.org/10.1111/JOA.1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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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永明.汉代十一脉到十二经脉转变的解剖依据[J/OL].中国针灸:1-7[2021-01-26].https://doi.org/10.13703/j.0255-2930.20201119-k0001.
2 张树剑:古人如何认识经脉以及我们如何认识古人——从李永明《汉代十一脉到十二经脉转变的解剖依据》一文谈起
张树剑:医学博士,山东中医药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科学技术史学科带头人,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理事,中华医学会医史分会委员,中国针灸学会文献专业委员会会委员。曾于剑桥大学、香港浸会大学、复旦大学等机构访问研究,多年来致力于针灸学术史、中医思想史研究,出版《中国针灸思想史论》《明堂深许》《民国针灸学术史研究要论》等著作,担任十余种学术刊物的执行主编、编委与审稿人,发表学术论文与译著50余篇,多篇论文被《新华文摘》《人大复印资料》、中国社会科学网转载。
李永明先生日前《中国针灸》在线发表新作《汉代十一脉到十二经脉转变的解剖依据》(以下简称《依据》),其主要观点同时在英国《解剖学杂志》(Journal of Anatomy)发表,文中提出根据进化解剖学的发现,人群中(约10-30%)存在遗留正中动脉(persistent median artery),这是古人发现手厥阴经的解剖学基础。这一论点是作者的独到见解,体现了作者扎实的中西医知识功底与对针灸学理论深刻的问题意识,以及对基础医学最新进展时刻关注的学术敏锐。该文重新勾起了一个老问题,经脉是如何被发现的,或者说是如何被认识的?以及,我们应该如何认识古人?
古人如何认识经脉
经脉学说带有一抹天生的神秘感,尤其是在非专业领域。其原因是我们过于注重的经脉的“价值”,认为经脉与解剖所见的结构不同,是一套非常特殊的体系,经脉学说是我国古人对医学的重大贡献。这一观念影响下,大家曾经一直致力于“寻找”独立于循环、神经系统的另一个系统。这一想法现在看来是有些天真了。且不说人体是否存在一个依靠目前的解剖学所不能看到的经络系统,即使存在,中国古人又凭什么能够发现?
事实上,古人对经脉的认识方法首先是基于观察与解剖的,这是任何文明看待人体的最基本的方式之一。在观察的基础上加上想像与推理以构建理论,这是古人经脉理论的基本方法。没有脱离观察的想像,也没有离开经验的理论。基于这一出发点,经脉的本质就是呼之欲出了。李永明在《依据》中说:“在没有现代解剖学知识的汉代,古人通过脉诊、体检、问诊、治疗、战伤及‘古代解剖’等方式,一定是先看到和记录那些最显而易见的结构,关注那些对生命和疾病至关重要的系统,而不大可能是首先寻找那些用现代最高级仪器都测不到的所谓‘经络实质’”,这一段话与我心有戚戚焉。我曾经在多次讲座中说过,如果我们剥离我们所知晓的所有现代科学(包括医学)的知识,纯粹基于经验来认识人体,我们读《内经》中关于经脉的叙述,我们能够得到什么认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不会认为《灵枢·经脉》篇中如环无端的十二经脉是独立于血管或神经之外的另外一种组织,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血管与神经的概念,而大概率会真切地认为经脉就是人体中的运行气血的通道。从文字本身来看,“脉”字与表示河流的“派”同源,脉就是人体中的河流。所以,将经脉认为是古人对人体循环系统的初步观察与记录基本上是正确的,只不过经脉理论掺杂了大量想像与思辨的因素。
《依据》的主要贡献是论证了手厥阴经脉的发现是基于古人对遗留正中动脉的观察,从而找到了帛书的十一脉系统过渡到《内经》的十二脉系统的关键证据。十一脉向十二脉的转变的表现以及手厥阴的意义学界已有诸多探讨,韩健平、赵京生、黄龙祥等学者均有研究,我也对这一问题有过讨论。按我一以贯之的观点,经脉的认识基础首先是经验,而且其命名也是基于经验,帛书的“耳脉”“肩脉”“齿脉”就是以具体的部位命名的。冠以“阴阳”的脉名虽然借用了阴阳理论,存在超于一般经验的意义,但是秦汉时期身体部位本身就是用阴阳命名的,经脉以此为名,也未离开经验太远。阴阳概念中的“太阴”“少阴”“太阳”“少阳”均是相对直观的表达,比较难以理解的是“厥阴”与“阳明”(本文不讨论“阳明”)。据现有的研究,足厥阴与前阴关系密切,甚至韩健平先生就认为厥阴脉就是指前阴脉(见韩健平《马王堆古脉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这一观点符合对经脉的直观观察,但是手厥阴一直是一个难题。我曾经的观点是基于十二脉理论构建的需要,古人在上肢增加了一条手厥阴,该脉仅有理论价值(见赵京生主编:《针灸关键概念术语考论》,人民卫生出版社,2012),但一直心存疑问。《依据》一文的论证初步给我的疑问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答,手厥阴本身就是古人观察记录的产物。
我们如何认识古人
之所以我们对于经脉总是走向一个有意无意地与现代解剖不相一致的观念,一方面是有一种自高贤的“独到贡献”的心理,另一方面就是我们其实不理解古人。基于自身经验与认知,我们很难能够真切地与古人获得共识,即使是同处于当下,两个生活环境与经历完全不同的人也不可能完全地相互理解。我们经常用现在的经验判断古人的话语,这是很危险的。对于理解古人,我想大约有三个原则,遵循这三点,庶几可以与古人的思想较为接近。
其一,代入原则。理解古人就是要进入古人所处的时代,这样才能与古人对话,尽可能站在古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将自身局限于古人的知识背景(当然这样说,我假定了我们比古人的知识背景宽阔,事实上古人的知识与我们有很多地方并不交叉,古人的许多关于自然的知识我们未必能够了解)。举例而言,帛书中的经脉十一与《内经》中的经脉十二有一个共通的道理,就是谨奉天道。秦汉时期古人其所持有的观念思想与知识都是基于天道的,这是我们理解古人的一个重要角度。针灸理论中的“九针”“十一脉”“十二脉”“补泻”等,都与此有关。当我们将自身代入《内经》时代,以当时的知识基础去理解“经脉”概念时,当然不会有“是否是西医所说的动脉、静脉或者神经”这样的疑问,经脉系统在“天六地五”这样的观念下会形成十一脉模式,在“经脉十二者,以应十二月”的观念下,就会有十二脉模式了。
其二,宽容原则。古人的认识有其自身的角度与基础,在我们无法完全能够代入的时候,先持一种宽容的态度。这是英国科学史家劳埃德(G.E.R.Lloyd)提出的一种解读策略(G·E·R·劳埃德著,孙小淳译:《古代世界的现代思考——透视希腊、中国的科学与文化》,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5),就是在试图理解古人或者异域思想时,要尽可能把其陈述当作是正确的。比如我们经常会对《内经》中的“气”难以理解,如果粗暴地认为古人所说的气不存在,或者简单地理解于一种能量,就失去了气在《内经》中广泛内涵。比较可取的办法是先接受古人的叙述,甚至不作翻译。
其三,审慎原则。宽容原则也有缺陷,过多的承认时常会带来困惑。人体有十二经脉吗,如果我们固守这一论断,就会造成本文开头所批评的,带我们走向“寻找经络”的迷途。审慎与宽容并不矛盾,以古人心为心,站在古人的角度思考,承认其思考的意义,对于其陈述持以审慎的对待。回到手厥阴的问题,如果我们相信存在一条“手厥阴”,试图找到一条古人所描记的起于胸中延于指端的经脉,是无法完成的,但是我们审慎地相信古人的陈述,从经验出发,思考古人所说的手厥阴“可能是一种什么组织”呢?就可能就会发现遗留正中动脉这一与手厥阴脉很相似的“脉”。不知道李永明先生是否是这一种思想路径。
《依据》中引用了英国解剖学者Shaw V等的观点十分精彩,“马王堆帛书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解剖学图谱,所描述的结构有可能是通过解剖方法获得,帛书类似失传了的古希腊解剖著作”。东方与西方的古人,观察与理解世界的方法原无二致,对于人体而言,解剖与观察永远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方法。
3 林磊:经脉系统的原始依据应该是实体解剖
林磊:副主任医师,北京医院针灸按摩科副主任。医学硕士,中华中医药学会养生康复分会委员,中国针灸学会会员。2000年毕业于山东中医药大学骨伤系,2003年毕业于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研究方向,经脉理论的起源,获医学硕士学位。此后在北京医院针灸按摩科从事中医针灸临床工作至今。参加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及中医管理局科研课题的研究。在杂志上发表论文多篇。临床工作重点:急慢性软组织损伤、脊柱病、消化系统功能紊乱、部分神经系统病变、肝胆疾病、盆腔炎、月经不调以及常见老年疾病等。
通过”针灸科学转化医学论坛”微信群的讨论铺垫,近日欣喜地看到李永明的文章——《汉代十一脉到十二脉转变的解剖依据》——在《中国针灸杂志》上发表了。因为我的研究生课题就是关于经脉学说的理论研究,着力甚多,自认有得,所以后学对这一主题尤其敏感和兴奋。
李永明老师是在美注册的病理专科医生,有百余例尸体解剖的经验;同时又是有名的针灸专家,他提出的针灸疗效构成气球模型,深受学界重视;他又活跃在国际多个中医论坛,发言多体现出他优秀的科学素养。因此他的文章分量是十足的。
文章主题简单明确。通过对正中动脉解剖资料的分析,李永明认为汉代早期的医家通过脉诊等发现了尺桡动脉博动,因此早期的简帛医书经脉在上肢也只有两条阴脉与之对应;后来随着医疗实践的发展,人群中相对少见的正中动脉搏动被观察到,从而在内经成书时被补充到经脉系统中,形成手三阴脉。并且他将这一过程与现代医学正中动脉发现过程类比,发现有一定的相似性。文章引用材料丰富,图文并茂,引人入胜。
从经脉现存资料来看,由简帛医书的十一脉到内经的十二脉体系,表面只有一脉的差别,但不要忘记,在认识新事物时,从0到11比从11到12要困难无数倍,0-11与11-12是遵循同样的认识逻辑吗?虽然李永明在下文对阴阳”十二经”的分类与内涵又做了相应的分析,认为阳脉类似外周神经的结构、生理、病理现象总结,而阴脉则是大动脉的表现总结,但似乎与古人对十一(十二)经是一整体的认识有一定距离,就是说,不能脱离十二经脉的整体而讨论某一条经脉的特殊。
当然,这些都不能掩盖文章传达的主要思想:古人所描述的“经脉”并不是某种神秘的虚构或臆想;建立经脉系统的原始依据应该是实体解剖。在这一点上,我个人是基本赞同的。
李永明老师对传统经脉学说是充满情感的,以至于我认为有些过于期待了超出了经脉学说的承载能力:说古人“失去了发现或鉴别血液循环系统和神经系统的历史机遇”,实际上经脉学说或者——往大里说——中医理论并没有做出如此重大发现的潜质,这是中医学科的认识论方法论决定的:天人相应的体系与取类比象的方法、重道轻器的价值观,带来的只能是概念的虚化和理论超越形态结构的倾向——所谓“得意忘象”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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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2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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