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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性精神病的治疗分两个方向:抗躁狂和抗抑郁。抗躁狂最经典的药物是碳酸锂。由于该药起效慢且毒性大,现在大多临床医生较少用它,更喜欢选择具有较强镇静作用的抗精神病药物,如奥氮平等。
抗抑郁药物的发展比较有趣。笔者前面曾提到过,抑郁症的发病与中枢单胺类递质如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功能低下有关。上世纪50年代,有学者发现有一种叫异丙肼的抗结核药,病人服药后常有兴奋话多、心情愉悦的“副作用”,于是想到用它治疗抑郁症并获得成功。研究发现该药具有抑制单胺氧化酶活性的作用。抑制氧化酶的活性相当于减缓了神经递质的代谢速度,变相提高了递质的浓度。
同一时期还有学者发现三环类药物,如丙米嗪、阿米替林等也有提高神经递质功能的作用,由此临床出现了两类抗抑郁药物:单胺氧化酶抑制剂和三环类抗抑郁药。但在临床使用中发现单胺氧化酶抑制剂毒性作用太大,逐渐被三环类药物所取代。
到我参加工作的80年代,已经是三环类抗抑郁药物的一统天下,被称为第一代经典抗抑郁药。这一代药物虽都有一定的疗效,但都有疗效不理想,起效较慢,毒副作用较大等不足的共性。以后虽不时有新药推出,但都无明显优势,只是作为二线替补听用。
1986年由美国礼来公司研制,在比利时首次上市的氟西汀,打破了抗抑郁药物领域多年的沉寂。该药通过抑制突触前膜对5-羟色胺的再摄取,增加突触间隙内5-羟色胺的浓度,从而起到抗抑郁作用。人们将具有这样一类作用机制的药物称为SSRI(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新一代抗抑郁药,1995年在我国上市后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商品名:百忧解。目前氟西汀已成为国际上研究抗抑郁药的“金标准药物”,在美国200种非专利畅销药品中居于首位。以后抗抑郁药物像开了挂一样,不断有新药推出,不仅有针对5-羟色胺功能的,还有针对去甲肾上腺素功能的。业界将临床常用的5种一线抗抑郁药物氟西汀、帕罗西汀、舍曲林、西酞普兰、氟伏沙明浪漫地戏称为“五朵金花”。
进入21世纪,抑郁症病人以每年10%以上的速度增加,相关药业欣欣向荣。一份发表在《普通精神病学纪要》(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上的研究结果显示,在1996~2005年间,美国抗抑郁药的使用几乎翻番。特别是6~17岁儿童接受抗抑郁药治疗的比例上升了78%。在18~45岁的美国人中,服用最多的药物就是抗抑郁药。
英国的抗抑郁药用量也不断创历史新高,英国已成为“百忧解国度”!英国全民保健系统信息中心的数据显示,2008~2011年英格兰抗抑郁药的使用率上升了28%。
在西班牙,女性公民中服用抗抑郁药的比例高达24%。
据芬兰媒体2012年报道,芬兰15岁以下青少年服用抗抑郁药的人数5年内增加了20%。然而据相关统计,芬兰15岁以下的心理疾病患者并未增加。芬兰精神病学专家塔帕尼·西皮莱指出:“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可能导致自我伤害,而这种副作用尚未引起足够重视。”
抗抑郁药的大量使用,必然导致政府医疗费用支出大幅度增加。《2009-2012年抗抑郁药行业竞争格局与投资战略研究咨询报告》提到,未来5年间,全球市场上的精神类药物中将有43个药物专利期满,市场份额高达850亿美元,其中抗抑郁药占了22.4%的份额。专家测算结果显示,我国由抑郁症导致的直接经济负担约为141亿人民币,总经济负担高达622亿元人民币。
抗抑郁药属于精神活性药,但我国并未将其纳入专门处方监管范围,各科医生都可以开。很多药店,甚至网上都可以轻易买到。十几年前就有调查显示,制药公司每年花在抗抑郁药的宣传广告上的钱达到50亿美元。商家夸张性的宣传和炒作,服用抗抑郁药物几乎成了年轻人的一种时尚行为。
也有学者提出质疑,每年不断推出的新型抗抑郁药,除了价格肯定暴涨了之外,没有任何有力的科学证据显示疗效有突破性的提升。新型抗抑郁药物在总体疗效上,并不比第一代经典抗抑郁药更强。
2008年,英国赫尔大学教授Irving Kirsch等报告,临床常用抗抑郁药的疗效被夸大,除部分重度抑郁症患者有效外,对多数轻性抑郁不过是精神“安慰”,亲友的关心和心理医生的辅导可有效帮他们缓解症状。
法国医疗产品安全局也称,轻度抑郁症或是临时性症状,心理咨询更为有效;中度或重度抑郁症才有必要通过抗抑郁药进行治疗。
美国食品药物监督管理局(FDA)多次提出警告和强制措施,要求在抗抑郁药包装上附加黑色警告——抗抑郁药可能增加患者(尤其是青少年)自杀倾向。根据FDA的统计数据,重度抑郁症患者服用抗抑郁药后确实有一定的效果,但是轻度或中度患者服药后基本没有作用。虽然此结论已经屡见报端,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视而不见。甚至许多精神科专科医生也都主张让轻度抑郁的病人长期服药。一项针对抗抑郁药疗效的大规模“序贯治疗研究”的结论是:大部分服用抗抑郁药治疗的人,都得不到持久的病情缓解效果。大型研究还表明,抗抑郁药在未成年人身上所起的作用不及成人。
我国有学者对抗抑郁药物的依赖和戒断反应研究后指出,不论是传统的还是新型的抗抑郁药,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药物依赖和戒断反应,并非像目前主流观点所声称的那样——抗抑郁药物无成瘾性。几乎所有神经活性药物,都不同程度的存在成瘾性和耐受性问题,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我曾严厉抨击过的研究中的抗抑郁药氯胺酮已经进入临床,用于治疗难治性抑郁症。据称用药后24小时之内就能显现出明显治疗效果。乍听起来似乎振奋人心。但当你知道氯胺酮就是俗称的K粉(一种新型毒品)后还能振奋得起来吗?如果只要求快速改善情绪,直接用海洛因的效果肯定更好。
近几十年来在全球范围内,抗抑郁药物品种快速增多,心理咨询师数量都呈“大跃进”式的增长,民众心理健康知识空前普及,抗抑郁药物处方爆炸式增加,已呈泛滥之势。但吊诡的是抑郁症的患病率不降反增,需要服抗抑郁药的人越来越多。人类是时候应该反省我们对待整个抑郁症的诊断和治疗的基本思路了!
古人尚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的道理。而今天却有这么多的人将解除痛苦的希望寄托于药物,这和沉溺于毒品的瘾君子又有何区别?最令人心痛的是有些初、高中学生的家长为了应对孩子的厌学情绪而让孩子长时间服用抗抑郁药,这与运动员非法使用兴奋剂没有本质区别!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推断,到2030年,抑郁症的致残和致死率将紧随心脏病之后位列第二。我不知道这个推论是如何做出的,“天灾”虽难逃,人祸或可防。如果我们的医疗政策能够有效阻隔商业推手的推波助澜。抑郁症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结局也不会比想象的好。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更加严格的指导临床用药的规范体系。WHO建议:对于仅一次发作,症状轻,间歇期长(≥5年)的抑郁症患者,可不维持用药。2 次发作者,需维持用药3~5年。2次以上发作者,则需要长期维持治疗。但这些仅属经验之谈,还需对所有用药者长期追踪观察,才能为抑郁症病人提供更加科学合理的用药指导。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们须警惕,不要让抗抑郁药成为新型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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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4 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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