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的危险阅读

陈静 （北大出版社 编辑）

在《包法利夫人》一书中，福楼拜提出了一个人类爱情的悖论：外遇能得到婚姻之外的幸福吗？这是一个颇具心理意味的主题。书中的主人公爱玛，自少女时代就无法忍受平淡无味的婚姻生活，不得不走向婚外恋，但是爱玛与罗尔多夫和莱昂的两次婚外情均以失败告终。她最终感悟到：外遇和婚姻一样平淡无奇！

福楼拜是天生的心理学家。他通过小说这种艺术形式，就像严谨的心理学家做实验一样，竭力追寻爱玛外遇行为背后的心理根源，深刻地指出“婚姻使爱情变得平庸”。

    是什么导致了爱玛的婚姻悲剧？也许这与爱玛的特质有关，因她有着“最销魂的回忆、最美好的阅读和最强烈的欲望”。原来阅读也会有如此危险的后果！从心理学角度看，阅读属于后天习得行为。少女时期的爱玛读了太多的小说，那时她每天都去旧书租阅处，正是这些小说、抒情歌曲和美人画册，让她窥见那诱人而又变幻莫测的感情世界。婚后的爱玛几乎一直保持着阅读的爱好，在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如第一次外遇被罗尔多夫抛弃，“她坚持阅读，每当一本书读完放下之时，总觉得自己沉浸在最纯洁、最正直的伤感之中。”而在与莱昂的爱情也出现危机时，她则夜夜读荒诞离奇的小说，一看就看到天亮。爱玛陶醉在自己的阅读中，并按书中的描写想象爱情。在她的幻想中，爱情“像一只玫瑰色羽毛的大鸟，在诗的绚烂天空回翔”。少女时的爱玛按照书本上的描写尽情想象爱情，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到最后，那样的想象本身就令她无比向往！

为什么像爱玛那样沉迷于阅读的女人更危险？实际上，“危险”只是针对男人而言。自古以来，男人畏惧读书的女人，因为女人通过读书可以产生自信，有了自信就能够培养出独立思考的勇气，这是男人未必喜欢的……而且，谁说不会有更危险的后果呢？比如，女人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只服从于男人、无边的春梦导致她们不甘于埋头做家务，等等。早在13世纪的欧洲，连但丁都把那些不想在料理家务中寻找幸福的女性斥责为“不道德”。男人告诫女人：“妇女们应该呆在自己的女红和纺车的旁边，不可以学习读和写，年轻的姑娘不可以接触到手抄本或其他的什么书，那会有损她们的清白。”直到近代，这种对女性无形的桎梏仍然存在，捷克女作家涅姆科娃在临终前无奈地写道：“他（指丈夫）希望我只是一个手脚勤快的家庭主妇，我理解，那样可能更幸福。”

当阻挡不了女人阅读之后，男人又试图规范女人只读他们认为的“健康读物”。福楼拜笔下的爱玛就是被通俗小说唤醒的，她通过阅读而清楚自己应当获得什么样的人生历经，她通过阅读享受完美的爱情体验。这对当时的男人而言无异于灾难。童话作家威廉姆·豪夫曾说过：“错误的书籍往往比坏人更危险。”对于热情、善感的爱玛来说，她或许只是读了太多不应该读的书。

   《围城内外——西方经典爱情小说的进化心理学透视》一书的作者熊宏哲说道：“不论婚姻有多少弊端，人们总还是要结婚的。……有婚姻就必然会有婚外恋。” 书中谈及的5部文学名著《包法利夫人》、《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安娜·卡列尼娜》、《红字》、《黑暗中的笑声》，都是世界各国读者熟悉却经常被误解的，熊哲宏找到了进化心理学这一学术视角。哈佛大学斯蒂文·平克教授说过：“对于人的研究，如果想要对人类经验的某些主要领域进行解释，那么只有进化心理学才能提供比较连贯的理论。”基于此，熊哲宏对5部作品中的男人和女人的爱情选择及其特定命运便有了全新的认识。对于爱玛，我们也不必太多惋惜，拿破仑说过：“无论民族也好，个人也好，抱着幻想的时候就是幸福的时候。”

《围城内外——西方经典爱情小说的进化心理学透视》，熊哲宏著，北大出版社2011.1出版。定价32元。

本文已发表于2011.12.15《新民晚报》B5版。http://xmwb.xinmin.cn/xmwb/html/2011-12/15/content_823993.htm

感谢刘绪源老师对此文的润色并推荐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