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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2017年9月11日),中国科普作协、科普研究所、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联合举办的“科普创作沙龙”,借着李元先生的作品集《访美见闻:李元先生科学文化之旅》出版之机,展开“我们应该向老一辈科普人学习什么”的讨论。
一周前当我看到这个通知时猛然陷入悬停状态,与去年夏天突闻先生仙逝时的感觉相似,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给谁听。如今借着纪念沙龙的契机,终于暂时停下繁忙的日常,回头看看过去十年间的零星片断,认真写下一些回忆文字,真切缅怀这位令人尊敬的先生。
图1 2016年7月8日早上,听闻先生去世的消息,在办公室找到先生的字迹,发到朋友圈,虽然没有具体指代,还是有人看懂了。
图2 2007年12月27日,在北京大学出版社503会议室召开的丛书写作研讨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李元先生。先生已经满头白发,高识别度的肤色和鼻梁,幽默的言谈和中气十足的嗓音,很难相信他彼时已经82岁高龄。当王直华老师向大家介绍:“天上有一颗星星叫李元星”时,先生脸上露出了像孩童一样纯真的笑容。中午在北大校园里进餐,先生的胃口很好,大口吃肉,饭好,他突然请愿:“我给大家唱首歌吧。”自然赢得所有人的惊喜鼓掌,先生的歌声洪亮又欢快,给聚餐增加了许多欢乐。
图3 2008年4月19日,再次见到了李元先生。如今再看这张照片,不难看出那天的天气尚冷,但是先生依旧是独自从中国气象局来到北大出版社的会议室。他在会上的发言谈到了宇宙结构的层次之美和天体运动的和谐之美。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还可以从美学角度看天文学。后来从先生这里了解到更多的关于星座与神话艺术、太空摄影与绘画艺术。
图4 2008年9月20日,北京奥运会期间,李元先生第三次应邀参加丛书写作研讨会。此时的先生依旧耳聪目明,闲聊时也关心着奥运盛况。我有幸在每次研讨会都负责后勤、做会议纪录以及会后跟进各位老师的写作进展,先生显然已经记住我这个叫陈静的小编辑了。
图5 随着工作的推进,基本上两个月就需要通一次电话。先生经常会推荐我阅读一些科普图书,也经常会推荐哪些选题可以去寻找哪些优秀作者。时不时还会嘱咐我要多做研究,争取做一个有学问的编辑。有一次他问我:“你们编辑领域肯定也有一些大人物,你会不会读他们的作品?你平时有没有写一点文章?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随即汇报正在读的书正在写的文,他听了非常高兴,又叮嘱我一定要坚持多读多写。图示即我发给先生指点的小文,先生的邮箱地址中的6741数字具有特别的意义:1998年由日本科普家发现的国际编号6741号小行星,由国际天文学联合会批准,命名为“李元星”,这也是世界上第一次用中国科普工作者的名字命名天体。《人民日报》当时刊发的消息用了这样一个标题:“我科普作家名挂太空”。
图6 2012年10月31日,我带着一盆“长寿花”去拜访李元先生。先生喜欢这花的名字,后来多次跟我提及这盆花期数月不败的“长寿花”。87岁高龄的先生此时视力下降严重,之前预定的写作计划不得不搁置,但是先生仍有三个出版心愿。他一边听着交响乐,一边在书房里找出很多资料,大致分成三类:《科技工作者的音乐爱好与修养》《星空之美——我的科普生涯》《美国的科学与文化——访谈见闻录》,
图7 2012年10月31日辞别之后数天,我打开信箱,看到李元先生给我写的这封信。当读到“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吧”这句话时,我诚惶诚恐。先生曾希望我能协助他整理出版书稿,尤其是自传体《我的科普生涯》,大部分将由先生口述,再由专人整理成文。承蒙先生的信任,他经常说:“陈静是个好编辑”。但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编辑,时间花在什么选题上,我说了不算。那年正处于工作瓶颈,身体频病的阶段,也没有多少自信能帮上很多忙。然而在面对一位慈祥老者真诚的期待时,我还是不忍心推脱,直接回答:“好的,我先试试看。”几个月之后,先生电话里告诉我,其中一部分已经有出版社在着手准备出版事宜了,让我放轻松,无须有压力。
后来我多次拜访李元先生,先生的资料太多,书房和北屋都塞得满满。每次翻开书堆,看到与达尔文进化论相关的图文,先生都会拿给我看。听说我们“科学元典”新收入了天文学家哈勃的作品,他也特地寻来一本哈勃的图文书借给我扫描备用。有的词典类图书,可能会对编辑工作有帮助,他就题写“赠北京大学出版社编辑部”,主动寄到我们编辑部来。
有一次阳光温和,先生主动要求到外面晒太阳(那时候先生的眼睛已经不适应强烈的阳光了)。我陪先生坐在中国气象局大院的一张长椅上,用手机第一次尝试录音访谈,先生讲述了早年的求学和工作,印象最深的是他讲紫金山天文台的美好岁月和北京天文馆的创建过程。非常遗憾的是,不久之后,这部还没来得及备份资料的手机遗失了。清楚地记得那天先生请我在气象局的家属食堂吃午饭,下楼梯时先生不让我搀扶,他要自己扶着栏杆小步徐行,嘴里还不停地向我介绍这个食堂的优点。
幸运地是,先生的口述史后来由李大光老师带领学生们共同完成,出版成《21世纪口述史:李元访谈录》。
图8 2013年1月23日李元先生给我发来的电子邮件,这也是他发给我的唯一的一封电子邮件,其他邮件都是手写,通过邮局寄来的。《天文学之美》从2007年开始策划,6年来先生不断地推敲结构框架,即使是在眼睛视力不佳之后,仍念念不忘该“任务”。先生的认真和执着,令我们深深感动,都期待着能尽快出版李元先生的作品。
图9 2013年7月29日,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等机构主办了。“第二届科学传播人颁奖盛典”,我编辑的《物理学之美》获得优秀科普作品奖,有幸前往参加颁奖盛典。那天见到了很多科普届的“大V”,但印象最深的还是李元先生荣获“科学传播终身成就奖”。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先生在感谢诸方后,又高歌一曲以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先生唱得什么曲子,我已经不记得了,但现场的掌声和欢笑仿佛仍在耳畔。
第二天我给先生打电话祝贺,他很开心我在台下拍了他的照片和视频,嘱我一定要发到他的电子邮箱中。后来经常听人说起李元先生爱唱歌的特点,尤其爱唱苏联歌曲,而且唱得特别好,堪比专业水平。
图10,图11 2014年1月15日,春节前夕,我跟随我的领导周主任带着蝴蝶兰去慰问李元先生。还是那间书房,先生仍放着交响乐,时不时分享一下音乐的魅力,经常鼓励我学习欣赏交响乐,说能忘记世间的诸多烦恼。
那天先生特别高兴,借给我很多厚重的大画册,周主任明白爱书之人的疼惜之情,建议我写下借条,嘱我尽快归还并保护好书籍不得破损。先生对这些藏书如数家珍,拿起笔就列出了一串书单。
图12,图13 2014年5月9日,我开车去还书,因为书太重,我一个人扛不动,还特别邀请同事一起前往。李元先生又认真写了收条给我。这些书都先后帮了我们的忙,如今《科学的旅程(珍藏版)》的封面图,伽利略正在演示望远镜的图,就是从这些借阅的书里找到的,而其他渠道寻得的同一图,都没有这么完整。为了不损伤图书,我们特地用相机翻拍,而不是扫描该图。我们送过一本《科学的旅程》给先生,先生仔细地阅读了和天文相关的部分,发现了其中一个星座的表述有误,特地打电话来嘱我更正。
图14 当我们在引进版权过程中遇到困难时,李元先生积极写信给日本的著名科普作家藤井旭,为这事还多次致电给我询问进展。先生非常乐于帮助晚辈,从不拒绝我们的请教。还经常跟我提到高士奇、周有光等前辈,提醒我去阅读高士奇先生的作品。有一次李元先生电视上看到108岁的周有光先生仍然思维清晰地接受采访,给我打电话时调皮地说:“我要好好的也活到100多岁,也要工作到100多岁。”
与先生相识的近10年时间里,在这位中国著名天文家、天文科普专家面前,毫无压力感。晚年的李元先生经常需要去医院,有一次我问他:“需要我开车带您去医院吗?”他体恤地说:“你们年轻人压力大、工作忙,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你们。我有两个女儿在照顾我,她们照顾得很好。她们会带我去医院,医院有专门的离休干部的门诊,非常方便。国家对我们这些老干部非常好。”
今天的纪念沙龙上,诸多科普前辈和科学文化领域的编辑、记者到场,卞毓麟、尹传红、朱进、颜实、石顺科、李大光、郑咏春、喻京川、孟凡刚、陈玲、李星燕等老师相继发言,提到最多的是先生对天文科普事业的执着热爱,他沉浸其中的幸福和快乐,他不遗余力地提携和帮助晚辈,他强大的收集外文资料的能力以及强烈的分享意愿……沙龙结束时,杨虚杰老师建议大家合唱李元先生平时最爱唱的《教我如何不想他》。看着眼前制作考究的图书,想到先生晚年的三个出版愿望,如今都已经实现,我心释然。将来的编辑之路,唯有认真做好图书,不忘初心,才能不负先生曾经的嘱咐。
愿住到“李元星”的先生,依旧那么乐观,大口吃饭,大声歌唱,爽朗的笑声具有快乐的魔力,继续可爱得像个纯真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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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8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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