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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起源之谜(八)
——音乐在动物界的起源和进化
前言:动物对节奏的适应,进化出了“节奏相关的奖赏和情绪(RRRE)系统”。该系统使得动物能够欣赏并渴望节奏,于是驱动了音乐、舞蹈和语言在动物界的起源。三者起源后,被赋予了“性选择”等功能。这些功能反过来推动了动物音乐能力的生物进化,也推动了动物音乐行为的社会进化。
节奏适应能力是动物生存和繁衍的基础,所以节奏相关的奖赏很可能能够匹敌食物和性相关的奖赏。既然动物能对食物和性产生本能渴望,那么也有理由对节奏产生本能渴望。在这种本能渴望的驱动下,动物开始寻求和制造以享乐为目的的节奏事件,使得动物音乐和舞蹈的起源成为必然。动物的音乐和舞蹈起源后,不仅给参与者带来快感,也给群体中其它个体带来愉悦;于是,音乐和舞蹈作为节奏事件和节奏运动的代表,被赋予了吸引配偶、宣示领地、促进群体联系等生物功能和社会功能。这些功能具有两方面意义:一是促进了动物的音乐和舞蹈能力的生物进化,二是促进了动物的音乐和舞蹈行为的社会进化。因此,“节奏适应”是动物音乐和舞蹈起源的初级选择压(primary selection pressure);而“性选择”只能算是动物音乐和舞蹈起源后的次级选择压(secondary selection pressure)。
娱乐性节奏运动( ERMs)的起源
看过一个小故事。一位赶火车的绅士,上车后看到不远处有个卖饼的小摊,想下车买饼又怕误了车。于是把站台上一个小孩叫了过来,给他两块钱让他帮忙买两个饼,其中一个作为小孩的报酬。片刻后小孩回来了,一边吃着饼一边递给绅士一块钱,说:“只剩一个了。”
为了让小孩做事情,大人往往会以糖果等作为诱惑和奖励。为了让动物按造物主的意志做事情,造物主也毫不吝惜地给予奖赏。为了让动物完成生存的任务,他给动物食欲和进食快感;为了让动物完成繁衍的任务,他给动物性欲和性快感;为了让动物适应内外节奏,他给了动物“节奏欲”和“节奏相关的快感”。现实生活中,刚开始小孩还老老实实地做事情换取奖励,等到发现了糖果的藏身之处,调皮的孩子就会直接偷拿糖果。人类就是一个狡猾调皮的孩子,常常从造物主那里“偷拿糖果”。比如,避孕措施(图1,A)让人逃避了繁衍的任务,“偷取”了性快感;婴儿的安慰奶嘴(图1,B)并不含有生存必须的糖、脂、蛋白质等营养成份,大人只是帮助婴儿“偷取”了进食的快感。既然节奏运动也能给动物带来快感,那么人类和其它动物会不会从造物主那里“偷取”节奏快感呢?
图1. 娱乐性节奏运动( ERMs)的起源。A. 避孕措施让人逃避了繁衍的任务,“偷取”了性快感;B. 婴儿的安慰奶嘴并不含有生存必须的糖、脂、蛋白质等,大人只是帮助婴儿“偷取”了进食的快感;C. 节奏运动也能给动物带来快感,动物会以“娱乐性节奏运动(ERMs)”的方式从“节奏相关的情绪和奖赏(RRRE)”系统中“偷取”节奏相关的快感。图片来源:网络。
我认为上述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动物会以“娱乐性节奏运动(entertainment rhythmic movements,ERMs)”的方式从“节奏相关的情绪和奖赏(RRRE)”系统中“偷取”节奏相关的快感(图1,C)。RRRE系统使得动物能够欣赏来自内外环境中的日常节奏事件和节奏运动,然而这些节奏却往往不够完美。于是动物在RRRE系统的驱动下开始主动寻求和制造更加完美的节奏运动以欣赏之,这种节奏运动就是ERMs。ERMs和日常节奏运动既相联系,又相区别。二者的区别点在于:ERMs以娱乐和享受作为目的,而日常节奏运动以生存为目的;ERMs节奏性更强、动作更自然而流畅,而日常节奏运动往往发于仓促、不够完美。二者的联系点在于:大部分的ERMs很可能“改编”自具有进化意义的日常节奏运动,这部分ERMs既来源于日常节奏运动,又在其形式和意义上高于日常节奏运动。此外,小部分的ERMs可能单纯地由RRRE系统独立驱动,其动作特征没有明显的进化意义,仅仅以享乐为目的。
原初舞蹈的起源和进化
人类以娱乐为目的的节奏性肢体运动被称为舞蹈。我认为动物肢体的ERMs也符合“舞蹈”的概念,应称之为“原初舞蹈(pro-dance)”,以区别于人类舞蹈 (Wang, 2015)。事实上我们早就发现某些动物,比如天堂鸟和鹤类会“跳舞” (Mandoki, 2014),下面就以鹤类的舞蹈为例来进一步说明“原初舞蹈”在动物界的起源和进化。
在RRRE系统的作用下,鹤类飞翔时可以应对风力的缓急及方向变化节奏,也可以在逃避敌害的生死决斗中有效应对老鹰的进攻节奏(图2,A)。然而上述日常节奏运动还远不够完美,所以鹤类在RRRE系统的驱动下,自然而然地做出一系列更流畅、更具节奏性、更具娱乐性的肢体运动(ERMs),这就是原初舞蹈(图2,B)。可见原初舞蹈在鹤群部分个体中以“自娱自乐”的方式起源。
图2. 鹤类“原初舞蹈”的起源和进化历程。A. RRRE系统赋予鹤类适应内外节奏和逃避敌害的能力; B. 在RRRE系统的驱动下,鹤类自然而然地做出一系列更流畅、更具节奏性、更具娱乐性的肢体运动(ERMs),这就是原初舞蹈;C. 原初舞蹈起源后,被赋予“性选择”等生物功能。图片来源:网络。
RRRE系统除了给动物带来对节奏运动的渴望,还使动物能够欣赏节奏运动。所以,原初舞蹈起源后,因其更具欣赏性,既能给当事动物,又能给种群中的其它个体带来快感。这样原初舞蹈就具有了吸引其它个体的作用,这类个体在求偶中获得优胜(图2,C)。于是,原初舞蹈的意义不再局限于“自娱自乐”,渐渐从“独乐乐”变为“众乐乐”,而且被赋予了“性选择”等生物功能,同时也具有了“凝聚群体”等社会功能。如此一来,和舞蹈能力相关的基因得到生物进化(biological evolution)。而舞蹈的形式也通过“社会进化(social evolution)”变得更加多样优美,并以“文化传递(cultural transmission)”的方式交给后代。
原初器乐的起源和进化
动物肢体在进行ERMs过程中产生的“节奏性声音”即为“原初器乐(pro-instrumental music)” (Wang, 2015),比如棕榈凤头鹦鹉(Probosciger aterrimus)敲击树干发出的声音可以被定义为原始而简单的打击乐 (Wood, 1984; Gray et al., 2001)。上世纪80年代,Wood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约克角半岛(Cape York Peninsula),发现棕榈凤头鹦鹉可以敲击空心树干发出声响。如图3,鹦鹉所站立的空心树干可以被认为是最原始的打击乐器,它既可以用紧握的脚趾来敲击演奏(图3,A),也可以用经过加工的新鲜树枝来演奏(图3,B、C),后者发出的声响远大于前者 (Wood, 1984)。湿重的树枝搭配空心的树干,如此精妙的“乐器”,不得不令人称奇;将其发出的声音定义为原始的打击乐想必也没有异议。
图3. 棕榈凤头鹦鹉(Probosciger aterrimus)敲击空树干发出的“原初器乐”。A. 鹦鹉以合拢的脚趾敲击树干发出声音(图片来源:网络);B. 鹦鹉以新鲜树枝敲击树干发出声音(图片来源:George Gornacz);C. 鹦鹉发出的“打击乐”具有宣示领地和吸引配偶等功能(图片来源:Christina Zdenek)。
原初器乐起源后,也会经历和原初舞蹈类似的进化过程。一方面,原初器乐吸引了其它个体,于是被赋予“性选择”和“领地宣示”等功能(图3,C),相关基因得到生物进化。另一方面,原初器乐的演奏方式和多样性也经过社会进化后,变得更加多样和优美,并且通过文化传递交给后代。
原初声乐、原初语音和原初语言的起源和进化
我认为,动物的发声器官,比如哺乳动物的喉头、鸟类的鸣管等,在ERMs中产生的“节奏性嗓音(rhythmic vocal sound)”,既是“原初声乐(pro-vocal music)”,又是“原初语音(pro-speech)” (Wang, 2015),比如鸟类、鲸鱼和灵长类的“歌声” (Payne, 2000; Gray et al., 2001)。原初语音被赋予简单的信息,即成为“原初语言(pro-language)”。所以,节奏性嗓音常常是原初声乐、原初语音和原初语言的结合体,三者在形式上融为一体,只是在概念上互相区别,其本质界线并不清晰,甚至没有本质界线。
图4:动物的原初声乐、语音和语言。动物的发声器官,比如哺乳动物的喉头、鸟类的鸣管等,在ERMs中产生的“节奏性嗓音”,既是“原初声乐”,又是“原初语音”,还是“原初语言”。比如鸟类、鲸鱼和灵长类的“歌声”。图片来源:网络。
与原初舞蹈和原初器乐类似,原初声乐等在起源后,也被赋予了一些生物功能和社会功能,诸如“个体识别”、“信息传递”、“领地防御”和“性选择”等 (Jarvis, 2009)。比如绿尾鹦鹉(Forpus passerinus)(Berg et al., 2012)和宽吻海豚(Tursiops truncatus)(King and Janik, 2013)利用声音来标识个体的身份,属于原初声乐的个体识别功能。而黑冕山雀(Poecile atricapillus)用鸣叫声指示捕食者的大小体现了原初声乐的信息传递功能。至于领地防御和性选择,更是原初声乐在动物界的重要功能。上述这些功能使得动物制造原初声乐的能力在基因上得到生物进化,而原初声乐在形式和功能上也得到社会进化。
原初音乐、舞蹈和语言的生物起源和社会进化
上述对动物的音乐、舞蹈和语言的起源和进化进行了逐项阐述,我认为动物的舞蹈、音乐和语言行为,是在基因水平上的“生物起源(biological origins)”和在功能及形式水平上的“社会进化(social evolution)”综合作用的结果。下面以原初音乐为例进一步总结并讨论。
图5:动物原初音乐、舞蹈、语音和语言的生物起源及社会进化 (Wang, 2015)。RRRE系统作为起点,驱动了原初音乐、舞蹈、语音和语言的起源;四者首先诱导出第一类奖赏和情绪——“节奏相关的奖赏和情绪(rhythm-related rewards and emotions,RRREs)”。随后RRREs赋予四者“性选择”、“社会凝聚力”等生物和社会功能;这些功能又诱导了第二类奖赏和情绪——“社会相关的奖赏和情绪(society-related rewards and emotions,SRREs)”;RRREs和SRREs推动了四者的生物进化及社会进化,进化路径形成闭环,循环往复,四者在基因层面和行为层面日趋完美。这就是动物音乐和舞蹈起源的“节奏适应假说”。
如图5所示,在RRRE系统的驱动下,动物渴望享受更加完美的节奏运动,“娱乐性节奏运动(ERMs)”由此产生,进而原初音乐得以起源。原初音乐作为节奏性声音事件触发RRRE系统,首先诱导出第一类奖赏和情绪——“节奏相关的奖赏和情绪(rhythm-related rewards and emotions,RRREs)”。随后RRREs赋予原初音乐“性选择、领地宣示”等生物功能,以及促进动物群体“社会凝聚力”等社会功能;这些功能是原初音乐起源的结果,而不是其起源的原因。这些功能还具有以下作用:一方面为原初音乐能力(遗传基础)的生物进化提供驱动,使得动物的RRRE系统和发声系统得到进化;另一方面为原初音乐现象(行为基础)的社会进化提供驱动,使得动物的原初音乐形式更加多样化;再一方面诱导了第二类奖赏和情绪——“社会相关的奖赏和情绪(society-related rewards and emotions,SRREs)”,这里的奖赏可以和性、地位等相关,这些奖赏进一步赋予原初音乐更多更强的生物和社会功能。如此循环往复,动物的原初音乐,无论从基因层面,还是行为层面,都日趋完美,甚至达到人类也能欣赏的水平。这就是原初音乐起源的“节奏适应假说”(Wang, 2015)。
长期以来,包括达尔文在内的众多科学家认为,“性选择”是最有可能驱动动物歌声起源的选择压 (Darwin, 1871)。甚至据此可以构思出一条动物歌声起源和进化的途径:以鸟类为例,种群中某些个体偶然发出随机的叫声,然后这样的叫声起到了吸引配偶的作用,所以鸟类歌唱相关的基因得以选择。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鸟类的歌声要进化得具有节奏,甚至具有韵律感?如果说是因为鸟类认为有节奏和韵律的声音就“美”,那为什么它会觉得这样的声音美?如果说鸟类最初的歌声可能就有节奏和韵律,那是什么机制保证了鸟类一开始就发出这样非随机的歌声?
和“性选择”假说不一样,“节奏适应假说”可以很好地解释上述问题。“节奏适应假说”认为动物的RRRE系统赋予动物制造和欣赏节奏事件的能力,所以鸟类歌声的起源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而且鸟类的歌声也不会是“随机”的,而是“规律”的,也就是具有节奏,甚至韵律。原初音乐起源的“节奏适应假说”和“性选择”假说的本质区别在于:前者认为在原初音乐起源前,动物已经在制造和欣赏音乐的能力上具有基因基础,这些基因基础的进化压来自对内外环境的适应;而后者认为,动物的这些能力来自性选择一点一滴的积累和塑造。
不过,“节奏适应假说”里面也包含了“性选择”,二者的逻辑关系是:“节奏适应”驱动了音乐的起源,“性选择”促进了音乐的进化。如果把“节奏适应”看作是音乐的“生母”,“性选择”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作音乐的“养母”。只是,经过亿万年沧海桑田,连人类自己都迷茫于音乐的身世,遑论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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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燕(tianyanwang@hotmail.com)
2015年05月22日
相关链接:
A hypothesis on the biological origins and social evolution of music and dance (Wang, Front. Neurosci. 2015)
音乐起源之谜(一)——音乐、舞蹈和语言起源的“节奏适应假说” (王天燕,03/19/2015)
音乐起源之谜(二)——音乐的“文化起源” VS“生物起源” (王天燕,03/26/2015)
音乐起源之谜(三)——音乐才能的遗传基础 (王天燕,04/02/2015)
音乐起源之谜(四)——音乐起源的性选择假说及其不足(王天燕,04/12/2015)
音乐起源之谜(五)——音乐之始,大道至简 (王天燕,04/16/2015)
音乐起源之谜(六)——音乐和舞蹈统一于节奏运动 (王天燕,05/08/2015)
音乐起源之谜(七)——节奏适应是食物和性的前提 (王天燕,05/15/2015)
音乐起源之谜(八)——音乐在动物界的起源和进化 (王天燕,05/22/2015)
音乐起源之谜(九)——人类音乐的起源和进化 (王天燕,06/08/2015)
音乐起源之谜(十/完)——节奏适应假说的机遇和挑战 (王天燕,06/18/2015)
参考文献:
Darwin, C. (1871). The Descent of Man and Selection in Relation to Sex. London: JohnMurray.
Jarvis, E.D. (2009). Bird song systems: Evolution. Encyclopedia of Neuroscience 2, 217-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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