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豫园梅花四佳丽》可见，豫园的梅花开得甚好。不仅品种多，而且花瓣厚重。这些梅花都是盆景。长在地里的也有，品貌普遍要差些。这倒是让我对当年中学课文有《病梅馆记》有新的理解。

过去老师说《病梅馆记》主旨，反对摧残和压制人才。这自然言之有理。但从另一方面，把野地里无人问津的梅花，栽培成能入文人画士法眼的雅赏，未尝不是培养人才。成才的过程总是痛苦，于是必须“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而“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只是降低了来之不易的可观赏性。

在我看来，关键是梅花本身是否具有主体性。如果有，那就要尊重梅花自己的选择。有的梅花，愿意忍受痛苦，博得文人画士青睐。有的梅花，愿意自然生长，与旁人相忘于江湖。这都没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没有，那就尊重梅花所有者的偏好，这是物权的体现。

我现在觉得，龚自珍完全可以不喜欢他所谓病梅，但对文人画士的指责似乎没有道理。人各有好。当然，他自己购买梅花，完全可以按自己的偏好打理。需要警惕的，是那些强迫他人按自己的偏好养殖梅花的人。所幸龚自珍并不是这种人。套句陈词滥调的话，可以不喜欢养殖梅花的风格，但支持按自己风格养殖梅花的权利。

附：龚自珍《病梅馆记》

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或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固也。此文人画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诏大号以绳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删密，锄正，以夭梅病梅为业以求钱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钱之民能以其智力为也。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

予购三百盆，皆病者，无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疗之：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予本非文人画士，甘受诟厉，辟病梅之馆以贮之。

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