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疑问：昨日新疆是否有虎？

在科学网上写“虎年说虎”，可能会挨骂的。陈词滥调，班门弄斧，每12年都会有一次虎年胡言乱语。

今晚，读一个博士生的老虎论文，第二章第二节题目就是“新疆是否有虎？”（第一节是述评），略显孤陋寡闻了。不如按照这个题目说开去，配上图片，尽量不落入俗套。

显然，说新疆曾经有许多老虎，而且不止一种（亚种），你会信吗？

如果有人说，在140多年前新疆的老虎像伏尔加河流域的狼一样多，谁也不会相信。

也有学者认为新疆虎在100年前就绝迹了。

这是一个不正确的说法。

实际上，新疆虎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如果按照现在的分类体系认真区分，可能有几种，如阿尔泰虎、里海虎、罗布虎等。在这三种虎中，至少有一种老虎，目前还没有灭绝。

下面，我们就科普一下曾经分布于新疆不同地方的三种老虎（亚种）。

北方雪地里的老虎，它曾经广泛分布于新疆的天山南北，好像都是昨日的故事

（马鸣 摄）

阿尔泰虎——寒温带的霸主

不敢妄言，我们上面说的没有灭绝的新疆老虎，就是阿尔泰虎。它现在的名字叫东北虎（Panthera tigris altaica），或者西伯利亚虎，是地球上分布最北的老虎，也是现存猫科中体格最大的一种“大猫”（大虫）。目前，在咱们同一纬度带的东北一隅还残存有几十只。其实，如果你看懂了这个拉丁名（学名），就知道这只虎最早的定名地点应该是在阿尔泰山（altaica）。因为生活在寒冷的西伯利亚泰加林地带，也就是寒温带的常绿针叶林区里，所以人们常称它为“西伯利亚虎”。它是目前体型最大的一种老虎（亚种）。

请允许我虎年放开一次，虎年不胡说八道：阿尔泰虎实际上就是东北虎，同宗同源，都是分布于寒温带的老虎

（马鸣 摄）

阿尔泰虎不仅体格硕大，体重250～300千克，毛色亦比较深，黑色的条纹较粗著，有致密的绒毛和较长的针毛，能够抵御零下 40～50°C 的低温。雄虎的头体长2.3～2.8米，加上尾巴长度，其全长可以超过3米。

在新疆哈巴河县，阿尔泰山西部的松哈尔沟洞窟里的赭绘岩画中，有老虎扑牛及群牛乱奔图，也有人们围攻猛兽的搏斗场面。这说明数千年前，阿尔泰山有比较多的老虎。

哈巴河松哈尔沟的赭色彩绘岩画，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老虎扑牛的故事（右下）。其实，不同人有不同的解读，我认为这是代表母系社会的一幅生活场景

（杨志琴 提供）

新疆博乐天山虎岩画（左）和康家石门子岩画中的双虎图，都展示了新疆虎与古代先民的生殖器崇拜癖（临摹图）（苏北海，1994）

其实，新疆历史上有虎分布，除了通过现存的古岩画、战国时期成书的《穆天子传》等证明其早已存在外，主要还是清初以来300多年的古籍记载、近代外国探险家的标本（皮）采集与文字记录、现代野外考察等多方得到证实，而且获得国际上普遍认可。

里海虎——曾经广布于天山

因为里海虎（Panthera tigris virgata）灭绝的时间大约在1980年前后，学者对其在新疆的分布并没有太多质疑。大约在五六年前，有人在伊犁地区巩乃斯河床上发现一老虎下颌骨标本（见照片），疑似被洪水冲出来的比较新鲜的一块骨头。

巩乃斯河源自天山中部，是伊犁河的一个支流，最后直接流入了哈萨克斯坦的巴尔喀什湖。巩乃斯河两侧原来应该是里海虎的核心分布区域，骨骼可能是从山坡上的土层中被冲刷出来。从骨骼表面看，有明显的水蚀痕迹，而且在外侧面和牙齿上有水锈，判断应该是几十年前死亡的个体，近几年才掉入河道中而被当地牧民发现。

从巩乃斯河中冲刷出的雄性里海虎下颌骨，表面的牙垢与血迹，看上去似乎非常新鲜

（蒋可威 提供）

老虎爱好者蒋可威先生对比了国外现有的里海虎头骨和国内其他虎种的头骨，这个下颌骨最接近中亚吉尔吉斯坦所保留的两个下颌骨，而且这只下颌骨是属于一只壮年雄性个体的。可以说里海虎是沿着天山分布的一个山地虎种，栖息于云杉林中。这个种在160多年前还从伊犁、呼图壁一直分布到了乌鲁木齐（迪化）南山等地。清末纪晓岚在他的《诵物产诗》和《阅微草堂笔记》之中都有这方面的记述。

根据《回疆通志》记载，清代新疆天山曾盛产鹿、獐、虎、豹、野猪等野生动物。1842年，民族英雄林则徐在日记中记载，他在遣戍伊犁时，曾见到当地人打死一只老虎。1845年，他奉命勘测南疆屯垦时，在叶尔羌河下游亦见到老虎踪迹。

目前，新疆虎皮的标本多保存于圣彼得堡博物馆、阿拉木图动物所标本库和瑞典斯文赫定纪念馆里（阿布力米提和吴焕宗 提供）

据了解，2021年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和哈萨克斯坦生态地质自然资源部，联合制定了一项为期15年的行动计划，以恢复伊犁河谷-巴尔喀什保护区的老虎种群（100～200只规模）。正在采取生物技术，先期开展食物链恢复措施，如增加或恢复野兔、野猪、布哈拉马鹿的种群数量。初步的再引入方案，以东北虎为种源，或直接引入或“克隆”原有的里海虎。如果成功了，与之为邻的新疆伊犁地区老虎回归无疑会获益。

要拯救老虎一点儿也不难。因为，老虎的繁殖力极强，每胎产 2～4 只，最多时还有6崽的记录，完全不亚于我们人类。看老虎人工繁育种群大于野生种群几倍的现状，就可以证明这一点（马鸣 摄）

罗布虎——尚未正名就已无影无踪

最有名的新疆虎，应该是罗布虎。因为近代关于这种虎的记载比较多，可惜的是罗布虎尚未被正名（定名），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就快速灭绝了。可以这样说，因为生存环境的不断恶化，罗布虎是新疆三种老虎中第一个被消灭的虎种。

罗布虎，也叫塔里木虎。早在1876年前后，俄国的探险家普热瓦尔斯基在塔里木盆地考察时描述道：“塔里木河的老虎很多，就像我们伏尔加河的狼一样多”。过去西域地广人稀，虎狼纵横，这个可能没有太多的夸张，确实如此。后来斯文赫定，也在其《中亚腹地旅行记》中多次记录到罗布虎的踪迹，时间是在1899年前后。

在新疆南部，生活在芦苇荡里的罗布虎，曾经像狼一样的“多”，它个头小、毛粗疏、体色淡、条纹细、不吃人（很怕人）

（斯文赫定 1899）

罗布虎是新疆特有物种，属于极端干旱地区（年降雨量低于70毫米）生活的老虎，沿着塔里木河上游和田河环绕南疆盆地呈“C”字形一直分布到罗布泊。与上述两种老虎完全不同，罗布虎生活在比较低洼的芦苇荡里或胡杨林中。首先，因为纬度偏南、分布海拔比较低、气候干燥和炎热，罗布虎的体毛比较粗疏，色泽为淡黄褐色，更接近沙漠的颜色，加上条纹纤细，通体比较清淡。其次，在上述三种新疆虎中，罗布虎体重最轻，个头最小，只有阿尔泰虎体重的一半左右。当时因食物资源丰富，未有食人的记录。

百兽之王，老虎下山（马鸣 摄）

罗布虎是一种昼伏夜出的动物，它们在胡杨林、芦苇丛中行走时小心谨慎，常低下头侧耳静听。它们不会爬树，但善于游泳，在河流沼泽地带，能活动自如，还能衔着野猪游泳过河（图）。它们的捕猎手段很高明，会模仿雄鹿呼唤雌鹿的声音，以此诱惑对方。它们喜欢吃野猪、马鹿、塔里木兔，有时候饿极了，也吃雉鸡、大雁和野鸭，甚至下河捕鱼，适应性比较强。

在塔里木河流域，罗布虎或塔里木虎的主要食物有野猪、马鹿、塔里木兔等

（斯文赫定 1899）

按理说罗布虎的繁殖能力比较强，一般在冬天“恋爱”，春天即产崽。孕期也很短，只有3个多月（103～105天）。母虎一胎是2至4只，有时候也多达6只，完全不弱于人类的繁衍能力。我们常说“虎毒不食子”，当年景不好时，虎妈妈为了保存实力，让幼崽更好地成活，一般会选择放弃2～3只幼虎。

虎落平阳被犬欺（马鸣 摄）

那么，罗布虎为什么灭绝如此之快，这要考问人类了。原因可能有三点，一是人口的快速膨胀，挤占了老虎的生存空间；二是垦荒造成的下游断流，相对隐蔽的栖息地丧失殆尽，食物链亦被破坏；三就是直接猎杀了，打虎曾经成为民族英雄们史诗般的辉煌记忆。

陷阱中的新疆虎——罗布虎，最珍贵的文献记录（斯文赫定 1899）。可见新疆罗布虎灭绝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猎杀

闲话少述，回到主题。昨日的罗布虎真的像狼一样多吗？不是脑筋急转弯，也不是空穴来风，回想一下现在地球上的狼又剩下几只，就明白这个说法有多么荒唐。推测我们都误解了普热瓦尔斯基的本意，他当年可能要表达的并不一定是一个种群规模的“大”或者“多”字，而是在描述其个头如北方的狼一样大小吧！

其实，我们中国人民是非常喜欢老虎的，关于虎的故事、传说、典故、成语也很多，生龙活虎、虎头虎脑、如虎添翼、虎狼之才、气势如虎、卧虎藏龙、虎虎生威、虎毒不食子等都是对老虎的喜爱表达。一些平民百姓在虎年给孩子起乳名“小虎”或“虎子”，寄托了开朗、可爱、勇敢、健康、活泼、积极向上的美好愿望，也体现了中国人的精神境界。

拯救老虎并不是没有希望，它的繁殖力极强，一胎 2～4 只，偶然一胎 6 崽，比人类应该不差吧（马鸣 摄）

注：本文的许多观点引自《新疆雪豹》（马鸣等，2013，科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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