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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那天,那课
内容提要
20年前的今天(2002年4月11日),本世纪最初20年在中国语文界有重要影响的拙课《荷花淀》诞生。其诞生的意义主要有三。
首先,这堂《荷花淀》公开课是语文味教学流派的发轫之作。语文味教学流派教学的显著特点有二,一是文化视角,二是渗透着教学主体的独特感悟、生命体验。
其次,这堂公开课奠定了我从事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知行合一”的方法论基础,确定了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正确的前进方向。我的语文味理论来自于我的语文味教学实践,我的语文味教学实践是我的语文味教学理论的具体展现。换言之,我的公开课不仅是我的语文味教学实践的一部分,也是我的语文味教学理论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两者是统一的关系,互为镜像。
三是这堂公开课强化了我的语文教育科研的实践导向或问题导向,促使我加快了对语文味“一语三文”教学模式探索的步伐。为了回应教学实践的呼唤,此后又经过七个年头、多堂全市大型公开课的探索,2007年4月28日下午,我主讲的全市性大型公开课《在“反英雄”的时代呼唤英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瞻仰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碑〉细读》,在深圳市罗湖外语学校举行。这堂说明文公开课也是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历程中的里程碑,不仅听课的老师像我过去的公开课一样盛况空前,而且语文味教学法的“一语三文”(语言-文章-文学-文化)教学模式在这堂课正式诞生。
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的历程说明,教育科研也可以做到“度己”或“达己”、“度人”或“达人”的统一。这种统一的努力,某种意义上说亦可算得是一种家国情怀的统一。
教育科研工作者更应该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教育科研是教育的花朵,课堂是教育科研的广袤大地与肥沃的泥土。从泥土里开出的花朵,尽管离尘埃很近,但因为根植于泥土,会生生不息,会万山红遍。
也算开头
今天早上六点我就起床了,比平时早。起床后,到洗澡间冲了一个热水澡,顿觉神清气爽。然后把语文味带到楼下溜了一小会儿。上得楼来,在阳台的茶几上,打开手提电脑。是的,无事不起早。今天起得早一些 ,我要为我个人的一个重要日子,写一篇纪念文章。
我家住在小区第一排楼房的20楼。楼下有一条马路,紧挨着马路对面的,就是大海。坐在家里面朝大海的阳台上,品咂着咖啡,看海。大海真大。我是喜欢看风景的,于是今天打算不急着写文章,先细看一看晨海。这是南海之滨的早晨,天晴气朗,温煦的朝阳照在蔚蓝的大海上,海面波光粼粼。海上的天空是透明的,这里,那里,有几艘小船静泊在海面。偶尔有一艘彩色的小快艇飞驰而过,在海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洁白的弧线,银光闪闪,潇洒而飘逸。远山如黛。温柔的海风不急也不躁,从容地有力地推送着海涛,缓慢而有节奏地拍打着楼下不远处的海滩,发出一声一声震撼人心的轰鸣。有几个人光着脚丫在海滩上拾贝,也有不拾贝的在海滩上看海,海水冲过他们的脚踝,退回去,冲过来,退回去,又冲过来。
把目光从海滩上收回,我抿了一口咖啡,在电脑上敲出了随笔的题目:《那年,那月,那天,那课》。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我们的人生,充其量不过也就三万来天。在这三万来天中,不是总有一些年份,一些月份,或一些天,或者说一些时刻,能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是的,对所有人而言,未能留下记忆的时刻都是相似的,而能留下刻骨铭心记忆的时刻则各有各的不同。对我而言,有经过连续三年高考终于考上大学的1979年,所留下的艰辛加艰险的记忆。艰辛的,不仅是物质方面的,更是精神方面的压力;而艰险,是由于1979年第三次参加高考如果考不上大学,从1980年开始外语要加进高考科目,而我中学时代的外语知识只有26个字母,那我就永远也考不上大学了。有被破格录取到华中师大教育系念全日制研究生的1990年10月,所留下的一度濒临绝望的记忆。濒临绝望,是因为说是“破格录取”,实际上是我在研究生入学考试中的英语成绩,没有达到教育部规定的外语录取分数线,录取过程漫长而曲折,曾一度让我觉得录取是没有希望了。还有1997年破格评上副教授、2010年评上广东省在职教研员中唯一的社科系列研究员,虽都没有什么太高兴,但毕竟还是大事,因此当时的心情记得清楚,主要是自豪。当然自豪也是一种高兴,或者说是更高级的高兴。但我今天要专门写文章纪念的,不是这些大事发生的时间,而是很平常的一天,或者说是很职业性的一天。
上 篇
我是1999年8月中旬参加深圳市教育局举行的面向全国的招聘考试,1999年11月初被录取到深圳市教研室(深圳市教科院前身)做中学语文教研员的。一同报到的其他学科教研员有四个,按规定都要试用三个月。三个月后,也就是2000年春节后,我正式从珠海教育学院调入深圳市教学研究室。教研员是教学研究人员的简称。教研员的“员”不是司令员的“员“,而是和保安员、快递员、守门员、售货员等一样的”员“。教研员既不是官员,也不能发财,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很普通的工作。当年我已然年过不惑,不按世俗“常规”在大学教授的位置上”厮混“,却要折腾考到深圳来做一介教研员,连我在珠海市第一中学上高一的女儿都觉得不好意思跟同学讲实话。有次她在家里跟我们讲,同学问她“你爸爸调到深圳哪里了”,她不说我调到深圳市做教研员了,而说我调到深圳市教育局了。可见在女儿心中,教研员没有教授光彩。当时我告诉女儿,我本科学中文,研究生学教育学、心理学,现在是教育学副教授,以我长期做学问的训练和素养,在珠海干下去当个正教授没有问题。但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折腾考到深圳来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小教研员,主要目的是两个。一是为她找一个发展潜力更大的城市,二是为自己找一个更大的平台,做一点更有贡献也更有影响的事情,以实现我小时候就追求的“留名”的人生梦想。通过全面深入思考分析,我觉得我小时候就有的这个人生梦想,有可能在深圳市这个现代化都市的语文教研员平台上,通过充分发挥我既擅长教育理论又擅长教育实践(即讲课)的强项来实现。说明白点,就是想以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20年为一个单元,执著专注地,心无旁骛地,做一件在本领域能留名后世的事业。经历和阅历让我确信,用20年做一件事,能做出彩来,至少不会平庸。
因此,到深圳市做语文教研员后,我就把“做一个理论型的实干家”或“实干型的理论家”作为自己工作的最高追求。我一开始做教研员,就打算坚持做一般教研员不愿、不敢做的事——讲公开课,而且我讲的公开课,还大都是全市性大型公开课,不是小打小闹的。众所周知,教研员讲公开课的压力是很大的,因为讲得好是应该的,但讲得不好呢?谁是“常胜将军”。能保证每一堂公开课都讲得很好?讲得不好你以后怎么工作、怎么评一线教师的课?因此全国的教研员队伍中,敢于讲公开课的很少,在整个教研员职业生涯直到退休,一直坚持讲公开课的,就只有我一人。有的老师做了一辈子教研员,后来讲公开课很有影响,但他试着讲公开课是从50岁开始的。有当年参加听过他这堂公开课、现在深圳工作的老师跟我说,这位教研员的第一堂公开课,就是在他们学校进行的,听课的老师也只有他们学校的语文教师。就是说听课教师的范围很小。我正式调到深圳做语文教研员后,在2000年、2001年,就分别在深圳市宝安区和罗湖区主讲了两堂公开课,这两堂公开课都是部分区的语文教师参加听课,讲的课文是王安石的《伤仲永》。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怕甚至喜欢讲公开课,上大学前做民办教师、大学毕业后当高中语文教师的时候,都是学校主讲公开课的“专业户”。因此我讲公开课时的心理素质较好,在讲公开课方面算得是有“童子功”的。成功主讲这两堂《伤仲永》公开课,更加坚定了我讲公开课的信心和决心。
公元2002年4月11日下午,20年前的今天,我在深圳中学主讲了全市性大型公开课、也是语文味教学流派发轫之作的《荷花淀》。我用的课题是《用另一种眼光读孙犁:从〈荷花淀〉看中国文化》。这堂课以及它的实录均产生“巨大”影响。2003年下半年至2004年上半年,北京全国基础教育网k12网在我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我的《荷花淀》课例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大讨论(到讨论后期才有人通知我,要我出面参与讨论和回应,我才知道这回事)。当年这个讨论的影响非常大,仅仅是k12网和我办的语文味网上,这堂课的教学实录就有超过5万人次浏览量。加上全国各地教育网站转载(一般有名师专栏的教育网站,都会转载这篇课例),这个课堂教学实录在互联网上的浏览量,早就突破了10万人次。由于我在讲这堂公开课之前的2001年7月,就已在语文界老牌刊物《语文教学通讯(高中刊)》发表了学术界第一篇以语文味为主题、也是第一篇试图将语文味学术化与概念化的文章《语文教学要教学出语文味》;在《语文教学通讯(初中刊)》2001年第22期发表了报道《深圳市开展关于“语文味”的理论和实践探索活动》;在武汉《语文教学与研究》2003年第7期发表了语文味研究早期最重要的一篇近万字的长篇论文《“语文味儿”的理论构想》,并被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中学语文教与学》2004年第3期全文转载;2003年7月16日在《中华读书报》发表重要论文《语文味:中国语文教学美学的新起点》,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已然在语文界引起广泛关注,因此在k12网的这次讨论中,就有老师用“语文味派”等概念,来指称我的语文教学理念和教学实践。比如:
没有人可以否定,目前国内唯一衡量“语文水平”的标尺就是学生中考和高考的语文成绩。假如我们丢掉这把标尺,那么,所谓的“语文水平”就百花齐放了。“人文论”派,“工具论”派,“语文味”派,“形式训练”派等等,可能每一派都会有自己的解读和答案吧?
(说明:本帖作者为方帆博士。方帆,毕业于广州中山大学,现任美国加州旧金山公立林肯高中双语系主任,担任该校中国语文课和高中生物课教师。曾任加州教育厅“中小学生中文课外阅读书目”编审委员,并主编旧金山校区的高中中国语文课程和课本。2001年获“加州最卓越教师奖”。目前在美国从事汉语教学,曾积极参加K12网关于程少堂语文味、《荷花淀》课、《咏雪》课讨论。方博士并非是称呼“语文味派”的第一人)
也就是在K12网的这场讨论中,语文界有人把我的以《荷花淀》课例为代表的语文味教学称之为“文化语文”。“文化语文”确实是语文味教学理论与实践的符号性特点,因此用它来概括我的语文味教学理论与实践的精髓,是很精到、准确的。
这堂《荷花淀》公开课,引发全国多家媒体的关注和讨论,自然是弹赞皆有,但赞者居多。形成的一个共识是,这堂课被共推为我国新课改后产生重大影响的有代表性的课例。我略举几例一线语文教师和专家学者的有关评价:
——成都市著名重点中学成都七中语文教师母红梅在网上评价这堂课称:“这堂课影响十分巨大,甚至因此形成当代中学语文教学的‘语文味派’。” ((请参见成都七中语文教师母红梅的文章:《程少堂<荷花淀>的巨大影响:形成流派》)
——2015年9月中旬,应广东省佛山市教研室邀请,我在高明市对佛山市高中学校语文科组长做了应对2016年国家命题新高考的讲座。在讲座的互动环节,佛山市重点中学、佛山一中语文组长(正高级教师,湖北恩施人)动情地说:“程老师的《荷花淀》一课实录,我反复看了很多遍,而且经常看。这堂课真是开一代新风,且内涵深刻,读之不仅震撼人心,而且启迪心灵,常读常新。”
——教育部语言文字报刊社、《语文建设》编辑部组编的“高中新课程语文教师读本”《高中语文新课标新课程新课堂》一书,2006年6月由教育部语文出版社出版。这本书分三部分,前两部分分别是新课标专家撰写的课标解读和几套中学语文教材的主编撰写的有关文章;第三部分是“高中语文新课程新课堂教学案例”,从全国各地精选了六篇具有代表性的优秀教学案例,我的这堂《荷花淀》课例是放在优秀教学案例的首篇的。由于这本书的作者主要是新课标专家组的专家和几套中学语文教材的主编,在语文界具有权威性,因此这本书当时在语文界的影响很大。
——上海师大王荣生教授主编的《走进课堂——高中语文新课程课例评析》一书,2006年7月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王荣生教授是我国语文教育方向的第一个博士,是语文界有广泛影响的著名语文教育研究专家,其在《走进课堂——高中语文(必修)新课程课例评析》一书中认为:程少堂的“《荷花淀》课例教学是别开生面的,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力量是巨大的,对教学改革的突破不再是一般的教学方式的变革,而是‘教学内容的创生’。……执教者程少堂老师致力于打破对《荷花淀》解读的常规范式,从文化的视角来解读《荷花淀》,独具慧眼,有所开掘,有所发现,并且,把它们化为课程内容在课堂上进行生动深入的演绎和妙趣横生的展开。这堂课,充分体现教师用教材教,而非教教材的教学理念。在这堂课中,课文《荷花淀》在程老师那里只是教学的一个‘脚本’、一种‘道具’、一个隐喻,教学内容主要是由教师开发出来的。正是由于教学内容来自于教师的开发,渗透着教师的独特感悟、生命体验,因而教学的过程成为教师生命激活、情感荡漾、心灵放飞的过程,也由于教师生命情感和心灵的投入与融入,激发并带动了学生,教师与学生一起进入到一种心智活跃、激情勃发的亢奋状态,于是,教学过程也就成为师生情感交融、智慧展开的过程。教师是课程资源,学生也是课程资源,这一点在这一堂课中得到生动展示。”(王荣生主编:《走进课堂——高中语文新课程课例评析》,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7月版,第24页。)
值得注意的是,王荣生教授主编的《走进课堂——高中语文新课程课例评析》一书,也是把我的这堂《荷花淀》教学实录放在全书优秀案例的第一篇。
—— 2015年10月24日下午,我在浙江大学讲学完,从杭州飞赴湖南长沙湖南师大讲学,晚上在岳麓山下离橘子洲头很近的地方(距离一两百米吧),与湖南师大文学院主管副院长以及国培班首席专家、博士周敏教授餐叙。其间,周敏教授特别强调提到:“程老师的《荷花淀》一课实录我看了好多遍,这堂课不仅解读思路很新,而且每一个环节都紧扣文本。”周敏教授后来还专门发表过一篇文章研究我这堂课(相关链接:《【少堂志林(1303)】湖南师大文学院周敏博士发表研究本人《荷花淀》课例的论文》)。
“审美趣味无争辩”,我们很难找到有哪一堂课是所有教师都喜欢的。因此有的学者不喜欢我的《荷花淀》这堂课,是很正常的。但即使不喜欢我的《荷花淀》课的学者也承认,这堂课是本世纪初新课程改革初期有代表性的课例。比如宁波大学教授彭金红、黄伟认为:“程少堂老师执教的《荷花淀》课堂实录,作为新课程改革的典型课例,在一定范围内被认为代表了新课程语文阅读教学追求的方向。”(彭金红、黄伟:《语文教师与他的课程——试论教师对教科书选文的解读与阅读教学的关系.》,北京教科院《教育科学研究》2008年第4期)
由此可知,这堂《荷花淀》课在当时确实影响“巨大”。
下篇
《荷花淀》一课之所以值得我个人纪念,不仅仅是因为这堂课的客观影响“巨大”,也因为这堂课在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非常重要。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这堂《荷花淀》公开课是语文味教学流派的发轫之作。王荣生教授对《荷花淀》课例的评价,已经很好的概括了语文味教学的两大特点。一是文化视角。这一点从这堂课的课题《用另一种眼光读孙犁:从〈荷花淀〉看中国文化》就可以大体看出。此后我的每一堂公开课都不用课文题目做课题,而是都有一个与课文主题相关、反映这堂课的文化教学主题的个性化课题。文化视角是传统语文教学比较忽视的视域。以文化教学为亮点和符号标志的语文味教学流派诞生并产生广泛影响以后,文化教学得到了广泛重视。二是语文味教学是一种“隐喻”教学,渗透着教学主体的独特感悟、生命体验,因而教学的过程成为教学主体生命激活、情感荡漾、心灵放飞的过程,教师与学生一起进入到一种心智活跃、激情勃发的亢奋状态。由于渗透着教学主体的独特感悟、生命体验,语文味理论与教学实践就具有了和传统语文教学理论与实践明显不同的最大特点——与传统的再现性教学理论和教学实践不同,语文味教学理论与实践是一种表现性教学理论与实践。因此用语文味教学法教学的语文课,通常都会给人以耳目一新、感染力强的印象。这也是语文味教学流派影响深广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这堂《荷花淀》公开课,奠定了我从事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知行合一”的方法论基础,确定了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正确的前进方向。
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的整个过程,受王阳明“知行合一”思想的影响深刻。王阳明的“知行合一”,奠定了我从事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的方法论基础,确定了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正确的前进方向。“知行合一”的方法论基础,决定了我的研究不是从概念出发,而是从教学实践出发;不是只构想出一个名词概念,然后继续在也仅仅只能在自己个人的理性思维层面将其自我扩张,进而写几篇文章自我欣赏,而是通过自己的公开课教学实践,将自己从实践中得来的教学思想与一线教师和同行进行广泛、深入、持久的交流讨论,在此基础上来调整、深化、丰富自己的理论思考,进而又将相对成熟的理论思考成果运用于自己未来的公开课教学实践。通过这样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螺旋式反复,将自己的理论思考、研究和教学实践进行协同式、捆绑式或叫相濡并进的推进。这个过程,说得哲学一点,走的是一条认识论上的唯物主义路线;说通俗点,就是展开实践和理论的两翼翱翔,所以能飞得更高(这也是我曾把《两只翅膀的翱翔》作为深圳市高三年级统考作文试题的“生命体验”之所在)。
也因此,这堂课后来在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有点类似于《资本论》中的“商品”、动物学中的“细胞”等概念。换言之,它全息着或含孕着此后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中发展壮大的所有重要元素的萌芽。由于这堂《荷花淀》公开课非常成功,我就对自己的这成功课例反复“反刍”——把自己的这堂成功课例的“细胞”进行反复研究。这种反刍后的总结与提升出来的理论成果,成为我的的语文味理论体系的支柱之一。
有一位语文教师朋友,私下曾真诚地先夸奖我说,我的文章和语文界其他名师不同之处在于,我的文章每一篇都很有思想。然后又真诚地含蓄地批评我道,就是文章篇数不够多,要是再勤奋一点多写一点就好了。这是批评我有些懒惰,不愿意多写。这显然不是“知人之言”。我当时就跟他玩笑道,燕雀安知鸿鹄志哉!多写几篇文章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愿意。再说,有思想的好文章,能高产吗?实际上,我在做学问、写文章方面,历来都是不仅不懒惰,而且非常勤奋。1983年大学毕业后至1989年这几年做高中语文教师期间,我发表近20篇论文,其中被《新华文摘》摘转两篇,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教育学》《中学语文教与学》《体育》全文复印转载三篇。这种发表论文的数量和质量,在三十多年前的基础教育界,还是不太多见的。我1990年报考华中师大教育系研究生,英语考试成绩没有达到教育部规定的外语录取分数线,就是由于这些论文的数量和质量,华中师大将我作为有突出贡献的在职人员报到教育部,被教育部特批破格录取为研究生。硕士研究生在读期间,我就在我国教育科研顶刊《教育研究》上发表了重要论文,并提前半年于1992年12月通过硕士学位论文答辩获硕士学位。1993年到珠海教育学院工作后,我连续发表十来篇重要论文,其中有9篇是研究教研本质、教育规律的系列论文。1997年破格申报教育学副教授时,广东省高评委在我的申报表上,写了一个让我非常自豪的评语:“经评议,申报人程少堂充分具备所申报的副教授学术水平。任现职以来,被评为南粤优秀教师,发表论文在数量上和质量上均令人注目。经投票,一致通过他的申报。”我1999年底通过全国招聘考试被深圳市教研室录取为语文教研员后,紧密结合语文教研工作实际,在《深圳特区报》、深圳《晶报》、《特区教育》等报刊发表了数量相当大的教育类文章。我在深圳不炒股不炒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用20年光阴搞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不是为了追求通过文章数量带来的蝇头之名和蝇头之利,我是要做件大事,是要建构一个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教学美学体系。
还有个别消费语文味、搭语文味的便车的人,攻击我的语文味研究,说《程少堂讲语文》只有8页是讲语文味的。在这种人看来,只有直接出现语文味三个字的文段,才是研究语文味的。这种人当然不懂语文味,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的方法论基础是知行合一。“知行合一”的提法来自于明代大思想家王阳明,是王阳明思想的核心和精髓。知行问题在王阳明的时代并不是一个新的命题,中国哲学史上早就有且一直都有关于知行问题的思考与探讨。王阳明以前,虽然许多思想家都重视知行问题,也大都强调行比知更重要,但都把知与行看成两件事。王阳明的贡献在于,他强调知与行不是两回事,而是一回事,真知就是行,不行就不是真知,行是知的本质表现。我的语文味理论和语文味实践探索,受王阳明的知行合一思想影响较大。我的语文味理论来自于我的语文味教学实践,我的语文味教学实践是我的语文味教学理论的具体展现。换言之,我的公开课不仅是我的语文味教学实践的一部分,也是我的语文味教学理论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两者是统一的关系,且互为镜像。因此研究我的语文味教学理论而不研究我的语文味教学案例,甚至认识不到我的教学案例是我的语文味研究的一部分,实际上是“牛头不对马嘴”,是不懂我的语文味理论本质的表现。总之,按我的学术思想,用笔、用电脑写论文当然是“写”论文,但按自己的语文味理念、思想讲课,进行语文教学实践探索,也是一种“写”论文,而且是更重要的一种“写”论文的方式。
中国古人有一个很有影响的传统看法,即“仰山铸铜,煮海为盐”是一种学问境界,“以旧钱铸新钱”是另一种学问境界。用我的话说就是,文章或论著“以一当千”是一种科研境界,文章或论著“以千当一”又是一种境界。作为科研工作者,文章或论著数量并不是你学术贡献大小的标志或根据。如果文章或论著数量多,还主要是来自善于操作“科研流水线”、善于拼“文章积木”、善于玩“文章魔方”,像车间流水线一样批量生产文章数量的做法,虽然不好说这一定就是等而下之,因为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本事”,但若有人非要说这是好大的本事,好厉害,水平好高,我是不相信的。我不鄙视,但不也羡慕这种学问方法,自己从不追求通过文章数量带来的蝇头之名和蝇头之利。这就是人各有志,各人的追求不同。
(三)这堂《荷花淀》公开课,强化了我的语文教育科研的实践导向或问题导向,促使我加快了对语文味教学模式探索的步伐。全程听了这堂《荷花淀》公开课的深圳市教育局主管副局长,在现场评课中对我这堂课给予了高度评价和很大鼓励。深圳市参与听课的一线语文教师,也给我的课打了高分。深圳中学当时的语文科组长薛安康老师听完这堂课后笑着跟我说,你这堂课,本来我要给你打95分的,但要扣掉5分,只给你打90分。我问为何扣5分。薛安康老师说,你老表扬我们深中的学生,所以要扣掉5分。我说你们深圳中学的学生是深圳最好的啊,虽然你们给了我一个差班,但你们的差班学生也是属于深圳最好的学生之列吧?
薛安康老师说完,深圳市老一代语文名师、深圳市首批语文学科带头人、时任罗湖区翠园中学副校长的刘人云老师接着说,你这堂课确实好,但一线教师不好学。刘人云老师这句话,促使我加快对语文味教学模式探索的步伐。
为了回应语文教学实践的呼唤,此后,又经过成七个年头、多堂全市大型公开课的探索,2007年4月28日下午,我主讲的全市性大型公开课《在“反英雄”的时代呼唤英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瞻仰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碑〉细读》,在深圳市罗湖外语学校举行。这次公开课也是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不仅听课的老师像我过去的公开课一样盛况空前,而且语文味教学法的“一语三文”(语言-文章-文学-文化)教学模式,也在这堂课正式诞生。
不是结尾
我认为,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用心做好了一件事,小者,能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改变面貌贡献力量。用传统文化的术语说,此为“度己”或“达己”。大者,能开拓出一片新的研究领域,为业内一线广大语文教师发展自己、提升教学工作质量,提供一种新的工作工具和新的思维方式,包括为研究生做学位论文、为年轻教师评职称等开创了一个新的领域等,这些都是善事,用传统文化的术语说,此为“度人”或“达人”。这种“度己”或“达己”与“度人”或“达人”的统一,某种意义上说亦可算得是一种家国情怀的统一。如此,人生就可以无怨无悔了。这,可能就是我退休后精神毫无颓丧,内心毫无失落的根本原因。
我在深圳市语文教研员岗位工作的这20年,前十年正是深圳的房子几千元最多近万元一个平方,后十年涨到近十万元一个平方的时间段。我不敢说我在这个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干出了什么不平凡的业绩,但在众人都热心参与炒股、炒房的时候,我由于专注于语文味研究而从未参与炒股、炒房。别人炒股、炒房是合理、合法也合情的,无可指责。不炒股、不炒房与炒股、炒房之间,亦无所谓高尚与庸俗之分,只能说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与追求不同。换句话说,别人炒股、炒房,贡献了经济的、物质的GDP,我研究语文味,贡献了文化的、精神的GDP。“二十年一觉语文梦”。在这20年间,我心无旁骛激情浇铸于语文味研究,创立了语文味教学流派和语文味教学理论,当年的语文味从不是学问的星星之火,早已烈烈燎原,演变成语文界的显学之一;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从“读书—教书—写书“,一跃焕变为“被别人写成书”,并进了四川师大《当代十大名师研究》的大学课程和教材(进入大学教材不止这一种,有多家)。这样说来,我与炒股、炒房者,都算得是求仁得仁、各得其所吧?因此退休时回眸一顾百媚生,颇有“不负此生,亦复何求”之慨。
30多年前,我还在地处鄂西山区的“三线”单位、原航天部066基地第一中学做高中语文教师。大约是1988年或1989年的初夏,有一个星期天,天气很好,我带着四五岁的女儿到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一个山中去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那座山不高,山上的树郁郁葱葱。山间的林荫小道把我们带进山里的深处。我们爷俩在山里大约走了不到二十分钟,突然,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映入眼帘,红的如火,粉的如霞。我不太清楚这些花是映山红,还是其他什么花。我出生在平原地带,此前从未见过山花烂漫的山坡,因此被这种花海的气势震撼了。
我们的时代,迫切呼唤广大理论工作者“从国情出发,从中国实践中来、到中国实践中去,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使理论和政策创新符合中国实际、具有中国特色”。这不是反对把论文写在杂志上,而是强调我们的理论要与中国实际、实践相结合。这里的理论工作者,当然既包括自然科学工作者,也包括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我是搞教育科研的。我认为,教育科研工作者也是更应该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教育科研是教育的花朵,课堂是教育科研的广袤大地与肥沃的泥土。从泥土里开出的花朵,尽管离尘埃很近,但因为根植于泥土,会生生不息,会万山红遍。
2022年4月初构思
4月10日初稿、修改
4月11日晨定稿、网上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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